箱刑
来人估计没想到叶舟轻会一口回绝,眼睛咕噜转了两圈,刚要张口继续,一阵轻咳声止住了他,随后微笑着退了出去。
主要是他们太不像商队了,叶舟轻透过半人高的院墙望过去,十几个人各执坐骑,形似散乱实则枕戈待旦目光锐利。双峰驼旁负手而立的人也正看向叶舟轻,目光深邃,冷峻又探寻,叶舟轻敢确定,刚才轻咳制止的就是此人。那人负在身后的手纤长白皙,怎么可能是商队!她从小到大见到的商队就没这样的,哪一个不是面皮黝黑双手粗糙,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及此,叶舟轻瞄了一眼自己的手,更加确定了。
被拒绝的人群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围着目光深邃的男子像是在讨论接下来怎么办,也像是垂手听令。片刻后,一群人向西而行。
你看,镇子在东面,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叶舟轻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西向的路口,才把目光从矮墙上撤回来。
这半人高的院墙,用叶舟轻的话说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实际可能连只野鸡都防不住。不过周乾不为所动,仍持之以恒的捡石头垒院墙,像着了迷一样,有次还为了捡石头差点跟人打起来。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一块块岩石经过周乾精心的策划,各种排列组合最终镶嵌成半人高的围墙。
工程落成的那天,周乾站在院落里,环顾四周颇感欣慰,不禁感概道:“这才像个家呀。”对于颠沛流离饱经沧桑的周乾来说,“有个像样的家”似乎成了某种执念,也是自己对于已逝的那个人的保证。
周乾的感慨叶舟轻无法体会,她正拿着打火石满头大汗,“小师父,今天的火怎么这么难打啊?”
坐在院子里望着院墙感叹的叶舟轻晃了晃脑袋,有些无奈的笑了,她总结自己可能未老先衰了,不然最近几日怎么这么爱回忆过去呢?
日头西移,昨日晚练时插入地表的竹竿的影子向东流去,未时初始。叶舟轻抚了抚唱起空城计的肚子,正要起身把毡布里的炙牛肉热一下,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周乾扛着他的平金幡正迈步进来,“轻儿,快给为师倒杯水,嗓子冒烟儿了。”
叶舟轻望着这个而立之年已过半,华发丛生的男子,噗嗤笑出了声:“怎么,今天连瓯水也没唬到?”边说边倒了一瓯子茶水递了过去。
周乾睨了她一眼,一口气喝了大半瓯子水,抬手用广袖擦了擦嘴说:“盼我点好吧!”随后把瓯子放下说:“快,我的炙牛肉,饿死为师算了这一天天的。”
叶舟轻飞身去拿毡布,不早说,我等的也快饿死了。
早就凉透的炙牛肉,都来不及热热,就被二人风卷残云般解决了。
满嘴流油的周乾打着饱嗝道:“尽青油谈笑,琼花露、杯深量宽,这时候要是来盏琼花露就好了。”神情惆怅,语气怀念。
叶舟轻瞥了一眼躺在胡椅上闭目养神状的周乾,小声说:“想的挺美,还琼花露,能煮壶热茶就知足吧。”
“你嘀咕什么呢?”刚还惆怅的周乾此刻怒睁着眼睛正视道。
叶舟轻赶紧找补:“我说,琼花露到底啥味呀?”
“琼花露之味悠远绵长口有余香”,周乾继续闭目养神对着孤陋寡闻的叶舟轻解释道:“琼花露之最当属广陵郡,广陵郡之最当属渎目县城里幺七巷的幺麻子。幺麻子酿的琼花露以东城山坡上的琼花为主要材料,要选那最洁白无瑕风姿绰约的,只那香气就足以迷倒众生了。”
谈起酒,叶舟轻自觉没什么可以插话的余地,自觉的煮茶去了。等她煮了茶出来,只见周乾还在唏嘘不已:“自从离开广陵郡,世间再无琼花露,人生憾事矣!”满目的叹息扼腕。
叶舟轻安慰道:“等我以后去了广陵郡,给您捎上大大的一壶来。”
“怎么,你要走了?”周乾的平静有点出乎他自己的意料,明知这一天或早或晚都会来临,当真正来临时,却平静的可怕。他把她的女儿当作自己的孩子,承其遗愿养在膝下十二年,知足了。年轻人总是属于未来的,只有他这样垂垂老矣的人,才属于过去,周乾默默的说服自己。
倒茶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滚烫的茶汤溅落在陶瓷瓯子里,迸裂出无数水珠瘫倒在桌子上。一圈茶水纹路顷刻成型,茶水迸裂汇集,缓缓滴落。叶舟轻停了手,回道:“是的,小师父。”
她捧起一瓯子茶双手奉与周乾,目光坚毅如钢:“我想知道我娘的事。您跟我娘是怎么认识的呀?您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与您同饮过逍遥酿的那个人,是她吗?”
周乾内心一颤,疑惑的瞪着叶舟轻,心中打鼓:“她怎么知道的?”
叶舟轻继续捧着茶,轻轻解释道:“我又不傻,再说了,这么多年了……”她止住了声,有些话不必再说,心如明镜。
周乾爬满皱纹的眼角起了雾气,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聊起故去的人。回忆突然变得不可摘取,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周乾望向叶舟轻的目光变得柔情似水,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