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

红豆看着眼前的榨菜配稀饭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好歹自己还有一口米面，虽然没有之前大鱼大肉那般豪奢，但是比起那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小孩子强多了，那小孩捡起市场旁丢弃的莴苣叶子便开始狼吞虎咽，红豆心下不忍，可是自己也仅仅是个半大女孩，自顾不暇，何以“兼济天下”，这个词还是跟泽霖书院的老头子学习的。

说起老头子，他算是红豆的偶像，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知不晓的，诗词歌赋，都能侃侃而谈，对于其个别之处又有自己的见解，总能令红豆耳目一新，时常一句话便能让红豆抓耳挠腮一下午。奇门遁甲和各类宗教也都涉猎，老头子很喜欢这个小屁孩精怪劲儿且知分寸，愿意在闲来无事与她扯扯淡，红豆时不时流露出来的茫然总能让老头子想起当年的自己，同样的聪慧，同样的满怀好奇，同样的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事……

当今这世道富者富可敌国，穷的衣不蔽体，大家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明面上的和谐，背地里的龌龊事层出不穷，这是常态也是非常态。

今天书院休息，老头子不用上课，坐在院里的摇椅上悠悠地晃着，秋天到了，庭院里的梧桐变得格外漂亮，自上而下地拥抱着老头子和他的小院儿。阳光和煦，红豆一时有些不愿意打扰这份静好。“进来吧，小崽子。”老头子一双眼狭长而不锋利，带着独特的温和还有令人不敢随意冒犯的威严，此刻却故意挤眉弄眼，摇椅忽然定住，对红豆说到：“如今你也长大了，十三岁的年纪已经能够熟读四书五经，书法虽然稀巴烂吧，还是有你师傅我当年一丝遗风的。小崽子，我交给你一个小小的事情，你若是能够完成，我便教你些与众不同的。”红豆屏息，心中翻起狂风暴雨，渴望知识的小人疯狂叫唤，是的，红豆很好学，她渴望一切未知的事物，获得新知的感觉令她迷恋，但她也很懒，总是睡到大天四亮才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这样的她注定不适合上学，好在红豆父母不怎么说她，觉得是小孩子年纪小长身体要多睡觉，别的小伙伴知道她的习性，只会在下午邀请她一起出来玩耍。可是另一边理智的小人又在疯狂劝阻，老头子坏得很，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要是影响到父母怎么办？

红豆攥紧了衣袖，古有言，富贵险中求，无限风光在险峰……

“说吧，什么事情，我，我尽力……”

“把天芳院头牌姜璎璎私藏的夜明珠偷回来，一个有你拳头那么大呢，只要你能带回来，小崽子，我将倾尽毕生之所学于你，这颗夜明珠当学费，不贵的，你还去么？”

红豆低下头，瘦小的身体和不大的双手，她摊开双手放在眼前，生命线清晰而深长，由虎口处一直延伸到手腕，她忽然坚定了信心，老头子说了的，生命线长而无杂纹者主长寿，她此行应该不会死……

“今天就行动？”

“事不宜迟，小崽子，老夫相信你。”

“等等！”

红豆快步溜进老头子的书房，踮起脚磨墨，用嘴舔了舔毛笔尖，抽出一张老头子珍藏的宣纸，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两个字“遗书”，于是开始埋头奋笔疾书，交代了一堆事情，上至愧对父母，下至屋里的小向日葵多久浇一次水。过了许久，红豆终于写完了，交给老头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头子看着这上好的宣纸，再配上这隔壁村大黄狗看了都直摇头的字，哀叹道“暴殄天物，实在罪过，罪过啊！又糟蹋一张啊啧啧啧……”

那边老头子还在嚎，这边红豆绞尽脑汁，她一个小屁孩如何才能摸进声色场所还是业绩第一的头牌姜璎璎的房间而且还要摸走一颗比她拳头还大的夜明珠，而且，还要保住小命儿，其难度不下于要公鸡下蛋，母猪上树。

红豆先回了趟家，向房间里她收集的小玩意儿们一个个都告了个别，大有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迈架势，又向母亲多要了一年的零花钱，母亲很讶异，只当她想买些小玩意儿。

“零花钱还是会给你的，要买什么还是去买吧，这么想要……”

“今晚我在老先生那儿学习，您别担心。”

应付完父母，红豆松了口气，开始细细思量起来如何混进天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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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入夜微凉，红豆不禁打了个哆嗦，站在天芳楼对面巷子角落里，不远处五光十色的景象一时竟迷了她的眼，一阵风吹过，是胭脂水粉独特的香味，香得发腻，香得令人恍惚。一瞬间，她无由来生出巨大的退意，这繁华世间于她而言遥不可及，之前十三年生活在父母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未曾冒过险，未曾踏入安全区以外的区域。而老头子的“学费”，无疑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恐怕他已不愿再继续这段师徒情义，所谓夜明珠，只不过是打发小屁孩的手段。思及这些，红豆冷笑一声，当时的自己还傻乎乎地信以为真，圣贤书读多了，还是太天真。

闭上双眼，红豆深呼一口气，耳边是小贩吆喝，妇女嬉笑怒骂……她认真地感受着这尘世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