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雀亡羽归尘(3)
留下一辙又一辙绵长的血痕。
陈萍萍身前已经没有人了。
在他的吩咐下,鉴察院的下属都规整地退到了两侧,在中间留出一条通路来。
空荡荡的庭院,空荡荡的天。一只乌鸦徘徊在低垂的云端,久久不去,嘶哑的鸣声听得人心惊。
喀哒。
那是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被人耳所闻的响声。
已经悄悄爬上墙头的李瑶兮,透过遮挡住自己身影的浓密的树影,看到了一支箭。
洁白得近乎圣洁的翎羽、纤长而因阻力在空中微微颤抖的箭杆。强而有力地破开了空气,在李瑶兮的眼中以慢放的形式划出了一道弧。
然后她的眼眸里蓦然映出了陈萍萍的身影。他黑色的披风在秋风中翻飞着,冷静得几乎冷漠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像离群却孤高依旧的雁。
早在听见那声轻响后,久经沙场的陈萍萍就敏锐地察觉出了危险的存在。
他豁然抬首,可奈何那箭支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反映,便看见了映入眼帘的那抹纯白。
嗤地一声,在陈萍萍微微向右侧身的同时,那支羽箭惊破了夜风,随即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肩。
箭头划破血肉的一瞬,有温热的血液从那处涌出,还带着一阵险些让他闷哼出声的剧痛。
凭借着战场上磨练而就的意志,他生生忍下了抬手捂住伤口的冲动。牙齿紧紧咬住舌尖,陈萍萍竭力让意识保持着清明,身子顺着轮椅的靠背,一寸一寸地滑了下去。仅仅是这番细小又无力的动作,却牵扯着左肩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当然,落在旁人眼中,看到的便是鉴察院院长中箭负伤,已然是命不久矣。
而伏在树梢上的李瑶兮,自然也算旁人。
整个世界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那样静,窒息一般,几欲让李瑶兮喘不过气。
她看到了那支斜斜扎入了陈萍萍肩上的箭,随即就被喷涌而出的殷红所取代。
仿佛漫天漫地都只剩了那刺眼的殷红一般。李瑶兮怔怔地望着那个无力地从轮椅上倒下的黑色身影,望着那个人惨白的面容和被鲜血染红的披风,心间蓦地被刺痛了。
她张开嘴,无声地大喊着他的名字,可那三个字似乎卡在了喉间,又生生被吞回腹中。
然后就像是听觉恢复了,世界忽然再一次变得嘈杂起来,四周嗡嗡的声音像是空调房内无数恼人的黄蜂。
李瑶兮的心狠狠一颤,随后她顾不得是否会被人发现,沿着墙头迅速绕到了正堂后方,然后从墙头跳下,落在了府内。
弩箭是从正堂□□出的。
隐蔽在一处假山后,李瑶兮耳朵里满是穿堂而来的刀剑声,时不时还夹杂着喊杀声。
她将眼一闭,心一横,然后决然地抽出了袖中的匕首。
出招,破门。
正堂的后门被李瑶兮用蛮力撞开时,整个知州府里尚无人知道她的存在。
埋伏在堂中的几名弓弩手只来得及徒劳地回过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把闪着幽芒的匕首刺入了他们的心口。
李瑶兮心有余悸地最后瞥了眼倒在地上瞳孔瞪大的几人,然后别过脸去。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杀人了。
她在逐渐习惯,或者说,不得不习惯。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李瑶兮要是再不明白,那她就是傻子了。
石见不仅与土匪互相勾结,欺压百姓,而且在府中还有自己的军用装备和人马。
要是真往大了说,这已经算是意图谋反了。
而陈萍萍知道石见为人谨慎,必不会轻易将自己留的这一手露出来。
除非陈萍萍会出手。
出于对他的忌惮,石见便想着拼死一搏,却也恰恰逼他露了底牌。
想明白了这些,李瑶兮当真是又佩服又生气。
想着之前陈萍萍还口口声声承诺不会以身犯险,她就一阵气恼。
外面的厮杀还在继续。李瑶兮生怕鉴察院会落了下风,急忙跑了出去,想要加入这场混战。
她的一脚刚刚跨出门槛,就望见远方的一个身影,奋不顾身地奔向了此刻一片混乱的战场。满目烽火与血痕中,那身影几乎被湮没在火把散出的阵阵浓烟里。李瑶兮眯起眼,努力想要看清来人。因紧张而流下的汗水顺着额头滑入她的双眼,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连忙低头揉了两把眼睛,再度抬头时,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一柄长剑,不知在今夜沾了多少鲜血的长剑,被它的主人驱使着,刹那间贯穿了那人的胸膛。
李瑶兮倚在门槛旁,无助地半张着嘴,望着有关那个熟悉的身影的一切都被鲜红涂满。从她的衣衫到眼前的土地,再到即将破晓的天。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过去的,仿佛她只是在下意识地跟着自己双腿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