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态
时江赭野第一次踏入剧场,是在小学三年级和真田弦一郎一起去听音乐剧的时候。长长的红毯一路排向下,人群喧嚣,却在剧场灯光暗下后,聚光灯打在舞台上率先登场的主角身上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像是被某种力量安抚了下来,将专注的目光投往台上的演员。
时江赭野坐在人群之间,当年那场表演的具体内容早已模糊了,但身边那些专心看演出的人的表情,却好像烙印一般留在了她的心里。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认知体验——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歌剧演员嘹亮的歌喉,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就像是成为了人群之中的焦点,让小小的时江赭野第一次萌生出了对未来的想象。
而台上的演员就像是被爱着的人一样。
—
“所以,你是因为喜欢戏剧才加入话剧社的吗?”
无数的闪光灯在她的眼前攒动,时江赭野的眼皮轻轻往上抬了一下,柔顺的发丝好像也随着她的动作从肩膀滑开。
她顿了一顿,随后淡淡地开口道:“是的。”
一位喋喋不休的蓝衣记者问道:“第一次进入全国大赛就拿下了银奖,那么立海大附中未来有什么规划呢?”
时江赭野则有些讽刺地笑了笑:“做到最好...或许就够了吧。”
“那么在你过去的人生中,有没有什么陪伴你在戏剧这条路上行走的人呢?”
时江赭野似乎想起了什么,平静地答道:“有很多人给予我帮助...邻居家的阿姨一直很支持我参加话剧社,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朋友也是。”
“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变成如今的我。”
如果没有真田弦一郎,自己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
时江赭野的话并不夸张,从小到大那些屈指可数的温暖和爱都是她费尽心思讨来的——怎么做才能讨长辈欢心、如何让同龄的真田弦一郎接受家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小尾巴”,都是她在面对未知环境中下意识自我保护的行为。
即使后来将他们看作了亲近的家人,但也无人能改变那段过去。
然而,记者不适宜的提问却让氛围重新将至冰点——
蓝衣服记者眯起眼,有些锐利地将问题抛出:“好像没有听你提起过父母,是和家里的人关系不好吗?”
不等时江赭野开口回答,他便自顾自地笑了:“嗳,不可能吧,听说你的母亲时江奈惠子曾经是一名出色的翻译官,你的父亲时江弘也是国内知名企业公司的行政总经理,如此优越的条件旁人不是难以企及吗?”
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忽然冷冷地投射了过来。
在这些记者听见“时江弘”与“时江奈惠子”名字的瞬间,采访的方向就突然改变了,就像看见肥美食物的工蚁,话筒立即蜂拥而上。
“时江同学,能详细谈谈你的家庭经历吗?”
“时江同学,你父亲的公司最近劲头很大,请问会不会因为你而准备进军娱乐行业呢?”
“时江同学,请问你的母亲冈川奈惠子真的只是因为家庭而淡出翻译圈的吗?”
这些狂热的记者宛如抓到了杂志头条:“你和你家里的关系是真的不好吗?立海大附中有没有接受你父亲的资助?”
“时江...”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嗡鸣声。
时江赭野坐在那里,就像一具原本被丢掉,又突然被发掘出身上价值的洋娃娃,所有人都希望它能在聚光灯下展示自己的价值,却又隐秘地期待着它在聚光灯下出糗。
连这一点点的自我也要夺走吗?
恍然间她好像听见了很多催促的声音,又好像没有,反而汇聚成了过去梦到了无数次的那些声音:
——“我不想要这个...我希望你们能回来陪我。”
——“你拥有的还不够吗?玩具、钱、衣服,我们什么没有给过你,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呢?”
——“你是谁?”
——“赭野,我是妈妈。”
——“好可怜,没人要的孩子。”
——“别管她了,我们出去玩吧!”
——“奈惠子,我也觉得你们夫妇俩多回来看看时江比较好,我有点担心这孩子...”
——“没事,她一直都是这种性子。给她换一家学校吧。”
一股莫名的反胃感与压抑感突然涌上来,酸涩的眼眶中好像有什么即将溢出,她听见自己一直以来与之对抗的墙壁在聚光灯下轰然倒塌,时江赭野迫切地想要逃离,四肢却不自觉颤抖起来,竟提不起哪怕一点点力气。
她用力攥住身下的椅子,目光有些涣散地看向前方,满脑子却只充斥着一个想法:至少不要在这里...
“抱歉,采访时间到了。”
门突然被推开,井下老师带着提示时间到点的工作人员进来,熟练地驱赶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