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睡8
【原来女儿喜欢明丽的衣裳,天生富贵种】
【周然淡雅,玉心国色天香】
【每日一问太子什么时候登基】
登基,还远着呢。
不过对先知们说应该很快,他们的时间不同于我。我的几个月有时只是他们的一天。
并没有可以换算的标准,长长短短并不相同。
我的确像是戏台上的人,或者说我周遭的人都是,我们的行为被他们观察着,包括心理的变化。是周穰珍说我喜欢色彩浓稠的衣饰,从小喜欢,我跟那些色彩一样活泼。
见她那日衣裳是桃花色,那红浅淡,与色彩浓稠不搭,她要说的是我那赘余头饰,金玉珠宝,半点不缺,宫中的司珍,自是富贵。纯金倒是最便宜的,手艺才是真正的价值,一支藏在发间的花簪也由宝石镶成,各样花色栩栩如生。当年所谓的金饰,不过铜鎏金银鎏金,并不值价。周穰珍心中这话,如何也糊弄不过我,她并非九岁女童,见识再短浅也该知当年那些并非我爱。
不爱美玉爱假金,也只有她深信不疑。我若是爱那些假金,何不常戴。那日只是家中无客的寻常打扮,可身为储妃,在外人看来我那般打扮已是金贵。周穰珍便是那外人。贵为储妃,从前种种应如脚边蚁,我却是没忘。我本以为早已忘怀——
如今的富贵权势,将他们都比得一文不值,忘怀淡然好似才是为人之道。
先知们对我幸福的定义,是千万把刀,将我的灵魂切碎。不难想象,我此后一生都将如此自以为是。
以至于外人都道我一声完满。
若是从前,这样的话也算是几分安慰。可此刻我像是拨开迷雾,若外人道的甜,都是我遍历的苦,我还贪那些外人道作何。纵然我心中与梅家没有瓜葛,这梅家真的未因我有势?我不提携,就没有给他们开便路?我的威势随着太子,梅家亦是如此。这样的事我早就该明白的,竟一味认定我不犯人,人不犯我。
与他们各自过活。
面上的那些得体,维持的那些不在意,竟一直在给别人铺路。
哪怕不是坦途大道,他们却难不借我的势,外人眼中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最后又落在父母两字上,是啊,我并非是一开始就淡然 ,而是清楚此时的我别无他路。这世间,父母是子女的天地。太子之妻,与帝王之妻终究还是不同,若我此时犯错,来日难伴他登至高之位。
即便君臣在父子之前,我与父母已是君臣,也躲不过世人的指责。
要为世间女子表率,不然得罪的是天下父权。
自从见了先知之言,我便多忧愁,他们愈喜我愈苦。忽视的那些事,全都浮现在我的眼前,梦里都是他们赞叹父母对我的情,我梦见父亲成了国丈见众人对他恭维,梅家门庭若市,惊出我一身冷汗。
我殚精竭虑,梅家坐享其成。
我今十九,何年能等他登至高之位。
且不说是哪日,我且记得一句话——
今日有今日的顾虑,往后有往后的顾虑。
事事都有大筹谋,可怕最后一场空。
*
我六岁那年,哥哥去宁府求学。
白水县去宁府,坐马车要七个时辰,骑马两三个时辰。
寅时出发,酉时入城。
我依稀记得那日卯时乘船,行了一个时辰有余,在码头租了车行了一个时辰入城。总算知晓,小伙伴口中的绫罗绸缎堆砌的宁府是何种模样,行的路便比白水县宽了一倍,两道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家中在宁府有一院子,不大,当年父亲求学便住在这院中,不过九岁的父亲还在白水县,而哥哥已到宁府。
次日我随哥哥进了书院,母亲虽担忧哥哥却也在外头呆着,周穰珍听嬷嬷的话坐在马车里。我牵着哥哥的衣袖,一高一低两个萝卜头进了书院。我回头望母亲,马车的帘子只开了一个角,我使劲挥了挥手,那一刻好似求学的那人是我。
家中的院子是为当年在府学进学的父亲置办的,与哥哥的书院并不算近,倒是离府学近一些。不过哥哥是住在书院中的,倒也没有什么差别,来府城见哥哥的母亲有个休憩之所罢。书院依山而建,古树参天,时有步阶,有几分像园林。初时我牵着哥哥的袖子,后来哥哥牵着我的手。
出来时,只有我与小仆,母亲的马车也未在门口。她们带着周穰珍去城中见宁府的绣样,我是坐着那辆放闲物的车回去的,坐在后头抓着木板,一路上看了个尽兴。还遇见了半年未见的沈寄,沈寄比我大了一岁,是衙役的儿子,可他不是衙役叔叔的亲儿子。他的母亲是白水县最好看的女人,也是菟丝子般的女人,衙役叔叔走了三个月她就又嫁了带着沈寄。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回她并非是自愿的,像她那样的女人,其实像她那样的女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并非是再嫁,她是去当妾的,沈寄依然是衙役的儿子,不过衙役的钱跟他没有一分干系,衙役有兄弟父母亲侄儿,根本轮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