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命如此为何再卷
时辰到了。
云晨又坐在榻上了好些时候才缓缓起身站定,直到日光洒进阁门,她才迟滞地推门而出,无力地走上一条幽径——该见徒儿们了。
路上的晨雾尚未散清,热风却先卷进了她霜白的衣袂。
长路走到尽头,嘈杂声越发清晰,可待青石路衔接上灰亮的地面,此声又戛然而止。
云晨抬眼一看,自己的弟子们恰与她四目相接,双眼正缓缓圆睁。
“师尊,您怎么提前出关了?”一双盈盈剪瞳里露了丝震惊,青衣乌发,还抱着一坛清酒,站在最前方说话的正是青岚宗最前途无量的女弟子,扶苓。
正值仲夏卯时,破晓时的薄阳刚冒头,云晨却顿觉寒意席卷,那刺骨之意来得比隆冬还要猛烈。
“弟子不知师尊今日出关,正要给宗主送酒,不过辰时之前定会返回修炼!”扶苓立马垂首行礼,手上的酒却不慎洒出来了些。
扶苓见状脸色骤然一变,匆忙道:“徒儿不慎,愿意领罚。”
其余众弟子也迅速一并低头,慌忙道:“不知师尊已康复出关……徒儿们这就去修炼!”
语毕,众人行礼皆整齐划一,方才嘈杂的气氛顿时冰到极点。
“去吧。”云晨声音极轻。
一弟子听言微微皱眉,眼睛慌乱地不断打转,但转瞬间,众人都已不见了踪影,他也只得迅速离去。
唯余扶苓留在原地,只见她微微颔首敛了慌张,在云晨默许后才转过身小跑着离去,背影在尚不清澈的黎明中像一团浓稠的白雾。
云晨见她走远,眉心轻蹙,确定周围无人后才长叹一声,眼神里尽是悲凉——
她只是书中的一个炮灰。
作为师尊卷了一辈子,自己和徒儿们不仅都不会飞升,到头来自己的命格还会被换给扶苓,最后还落得个众人背叛、不幸溺死的结局。
结果现在自己还要带着他们修炼?
不!
既然这世间的账没有道理,她何苦再为此奔波?从今日起,什么严师,她不当了,徒儿们要摆便摆,要玩便玩,她要做个不闻不问的咸鱼型师尊。
云晨打算回静若阁再想想对策。
但未走两步,不夜门的使者却从不远处的青石台阶后缓缓走出,手中拿着云晨闭关前炼的最后一味凝骨丹和一包袱满满当当的物资,和迎面走来的云晨无意中撞了个照面。
两人都是一怔。
气氛尴尬了几时,使者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云晨仙尊,听闻您闭关有几月了,”他拱手作揖,垂眉颔首,动作小心而敬重,“在下不夜门来使,此次来贵宗拜访……是为寻求贵宗相助。”
云晨捻了捻仙袍内葱白纤细的指尖,看了看使者手中的凝骨丹,顿时缄默不语。
“在下知道此事应先报于您,但因您身体抱恙,才自作主张去寻了宗主。”使者额间渗了丝汗珠。
可即便如此,修真界谁人不知他手中拿着的凝骨丹是上品丹药,可聚气生骨、效用卓绝,需要很多珍贵药材炼制,向来都是高价卖出——此丹唯云晨可炼,每一枚的去向都要事先请示云晨。
青岚宗锄强扶弱、逢难必救,唯有这凝骨丹必需由银两购买,是青岚宗的钱财来源。
可眼下青岚宗颇有倾颓之势,别说接济其他宗门,自身都有些晚节不保,怎会拱手白送一枚凝骨丹?
“在下并非要犯门规……若非宗主应允,在下也不敢私拿凝骨丹。”使者指尖有些颤,风一吹他的眼神更加慌乱,“贵宗宗主所赠,我宗日后必会奉还……”
云晨没再回答,不夜门怎可能还得起?
但云晨望着身子有些僵直的使者,语气却客气起来:“不必,仙门互助乃是道义,不夜门定是有人遭难,你快些回去救。”
使者猛地一定,半晌木偶般缓缓抬头,迟滞地拎着包袱、盯着云晨,眼里似乎荡起一丝不可置信的波澜。
“师、师父?”不知何时,扶苓的声音从侧边传来,云晨一听,转头将目光兀地对上她。
扶苓立马低头,拱手道:“徒儿才送完酒回来,这就去修炼!”
云晨收回目光,又在衣袍内捻了捻指尖,对扶苓道:“今日怕是有雨,你回去研习些经书也好。”
扶苓一愣,缓缓抬头有些讶异,但也并未怠慢多时便道:“是。”
随后,她便飞快朝峰腰藏经阁的方向奔去,离得远了才偏回头,疑惑的目光在云晨、使者和凝骨丹间游弋。
宗主眼下患上酒瘾,成日昏醉不醒,将什么送人都不奇怪。
但云晨向来不会白送凝骨丹……
朝霞初升,日光透过雾色。
使者匆匆收拾好,起身站定道:“那在下就不叨扰仙尊了,先行告辞。”
随后,他便赶忙离去,包袱摇得哐铛响。
云晨见使者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