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睡意朦胧中,似有人轻轻拿手环住了我。
我想挣扎开,却在梦境里缓缓坠入深河,而那双手是天地间唯一能够攀住的浮木,将我溺于水底,又带我浮出水面。
这是谁?张嘴欲喊,喉中如含沉金,发不出半点声来。
是枯木逢春,雨露轻点杨柳,巷口满树花枝摇曳。
是荷花立夏,含羞不肯吐露心事,偶遇蜻蜓与池鱼戏水玩闹。
是晚枫临秋,将整片山林燃成霞色,炽烈如烛光,燃尽方休。
是炉火融冬,周身霜雪褪去,被寒冰包裹的日子依稀回暖。
心底有声音在说,快些醒来。
可又为何要醒呢?这长长半生,不及梦中一刹。
梦里虽看不清形迹,但终是梦见了他,我用了五年时光,将那人牢牢刻在心上。
他温煦守礼,学识宽广。
他也许是城中所有女娘未嫁时,偷偷在心里肖想的模样。
眼前那片浓雾散去,待睁开眼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来。
“夫人醒了么?”
“醒了,进来吧。”
“夫人今日真是贪觉呢,从晌午歇到这会儿。”
“许是天凉了吧,这些时日总是困乏,”我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对了,房中的香是换过么?闻着和从前不大一样。”
“是,半月前才去领的,夫人不喜么?”
“无事,换便换了。”
我揉揉眉心,总觉脑中隐隐作痛,又问:“时哥儿呢?今日还未下学?”
“时哥儿一早回来了,说是腹痛,就不陪您用晚膳了。”
“叫大夫来瞧过没有?”我有些着急,禁不住埋怨她,“怎么不早报来?”
正要下榻,却觉一阵天旋地转。
“夫人这是怎么了?”
“不妨事,歇歇便好。”我勉力忍住晕眩。
“你快去给时哥儿请个大夫来,再替我去趟门房,这几日全无消息,我慌得很。”
小环答应着跑出去,天色愈发昏暗,屋内未点灯烛,帘外风雨欲袭。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缝隙,有人犹豫着走近,带起几丝凉意。
“时哥儿,”我就着那抹夜色辨出他来,“不是说腹痛么,怎么过来了。”
他不肯吭声,眼圈儿发红。
“在学堂受了委屈么?”
“不是,”他摇头,声带哽咽,“母亲,我有些怕。”
“怕什么呢?”
“母亲,你会走么?”没来由的一问。
“走?我能走去哪里?”我抬手想安抚他。
“如果有一日,这里的人对你不好,那时你会走么?”
“有多不好?”
“若是他们欺你,侮你,你会走么?”
“怎么这样问?在府里有人欺负你么?”
“不是,我怕你会离开这里,留下我。”
“怎么会呢?”我努力撑起身子,“时哥儿别怕,我不会丢下你,就算有人欺我,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他咬着牙说了声好,又决然道:“我会争气,几年内必考中举人,我会为母亲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