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姑娘!”玉嬷嬷肝胆俱裂,竟是脱口唤出了她未出阁前的称呼,流着泪不停地摇头,嘴里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姑娘如此言重,奴婢惶恐啊……”
“打从姑娘落地那日起奴婢便在您身边伺候着,斗胆说句冒犯的话,这十七年来奴婢心里真真是拿姑娘当亲生女儿般看待,奴婢便是死也绝不会背叛姑娘您啊!”
“奴婢……奴婢只是太爱操心,生怕姑娘年纪轻轻一时糊涂……姑娘可以嫌弃奴婢瞎操心管太多,只求姑娘无论如何别误解奴婢的一片真心,那是拿刀子剜奴婢的心肝啊!”
向来收拾得板板正正、极其注重自身形象的一个人,这会儿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额头磕破流出殷红的血水,一丝不苟抿起的碎发也随之散落下来。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声声情真意切的哭诉乞求更是令人不禁心头发酸。
眼看着这一幕,年婠婠心里也难免有些犹豫不忍。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玉嬷嬷的心意绝对不掺假,的的确确是个一心向着她想着她的忠仆。
可无论是对方那委屈喊冤的神情还是所说的那些话,却又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直到现在你仍不以为自己错了。”
“奴婢知错了……”
“不,你不知道。”年婠婠反倒平静下来,目露失望淡淡说道:“你为我担心为我考虑我很感激,身边能得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更是旁人难求的幸事,可你万不该背着我自作主张。”
“我为主你为仆,你的分内之事便是照顾我、接收并完成我的指令,真遇着事儿了你有主意有想法可以私下里与我说给我建议,但你绝不能、也根本就没有资格直接替我拿主意。”
莫说只是奶娘,便哪怕是亲娘,她都绝不会接受对方这样的行为。
“为你好”这面旗帜,恕她接受无能。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有思想的人,不需要任何人来帮我做任何决定,甚至付之行动强行左右我的选择。”
“玉嬷嬷,你越界了。”
玉嬷嬷登时心神一震,嗫嚅着无法言语,只眼泪珠子还在不断掉落。
年婠婠看着她也陷入了挣扎,许久,方才下定决心,“玉嬷嬷这些年来日日守在我身边忙前忙后,与家人相处甚少未免遗憾,不如同你男人儿子一道儿都去帮我管理庄子罢。”
“当然了,你今日虽一时糊涂犯下过错,这些年来却也尽心尽力劳苦功高,我便赏你五千两白银并一座三进的院子,将来哪天不想再操劳了也好有个落脚的地儿安心养老。”
“姑娘?”玉嬷嬷大骇,满脸恐慌不敢置信,“姑娘这是不要奴婢了?”
年婠婠叹了口气,“并非不想要,而实在是不敢要。”
旁的什么缺点毛病也罢,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她也还能勉强包容下来,可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心她却是真的害怕。
今日为了她好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做出背叛之事,他日又为她好还不定能再干出点什么来。
谁又能保证不会因此而引来什么无妄之灾?
届时她又该上哪儿说理去?
便哪怕退一步来说不至于闹出什么严重后果,身边有个主意这样大的人存在却也实在头疼得很。
整日里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便胡乱自作主张,只想想就觉得一阵窒息,多来几次非得被气到抓狂不可。
见她神情坚决,玉嬷嬷是真慌了,一个劲儿地磕头乞求不要撵她走。
“灵忻、佳樨,搀扶住玉嬷嬷,别真叫人磕坏了。”
二人闻言立即一左一右牢牢架住了她的胳膊,顷刻间,玉嬷嬷便再动弹不得。
正要张嘴继续乞求,又听年婠婠说道:“嬷嬷一家都是年家的家生子,虽说自来日子过得也勉强还算不错,可世代为奴为婢终究也非长远之计,若有机会自然还是该尝试改门换庭的好。”
“我瞧着嬷嬷的孙儿便不错,小小一个人儿便鬼灵精的,早慧得很,再过两年完全可以送去读书试试……若孩子争气果真有惊喜,届时我便放了你们一家的身契。”
哭天抢地的玉嬷嬷猛然一下子就没了声音,满脸具是震惊之色。
便连其余一众原本还在同情她可怜她的丫头婆子们也忍不住开始有些羡慕了。
她们这样的家生子与旁的奴才还有所不同,旁人主动或被迫卖进府里当差的,一旦攒够了钱想要赎身只需跟自个儿的主子请示一番即可。
一般正常来说鲜有人会拒绝,甚至连所谓的赎身钱都根本不会要,都怕落下个刻薄的坏名声。
总归大户人家缺什么也不可能缺了使唤的奴才,实在没必要因此而落人话柄。
而家生子却是不能主动赎身的,要想脱离贱籍便完全只能等待主子赏赐一份恩典。
偏偏,家生子的特殊性便注定了他们更容易成为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