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三月九日,宁州。
电话响之前楼夏煊的父亲正在和儿子聊,父子俩坐在书房里,相顾无言。
楼父开口:“......儿子。”
“其实爸妈心里一直对你有亏欠。爸妈从你小时便忙着上班,平日都是爷爷奶奶照顾着你,有时也是隔壁邻居,那个姓陆的老太太。爸妈缺席了你的长大,直到现在你还是和爸妈不亲......”
“有时爸妈再对你提出些要求,爸妈也是于心不忍,觉得我俩没对你的童年负责,便也没资格要求你的长大。”
“但是......”楼父叹了口气,“班主任已经联系过我和你妈妈了,说你最近的学习状态极不稳定,有时发挥有985的水平,有时候只能勉强够到一本。”
“儿子,对自己的未来负责,爸妈祝你成功。”
楼夏煊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恰好此时楼父的手机响了,他深深地看了楼夏煊一眼,转头接电话去了。他的脸色在听到电话对面的声音后瞬变,几近苍白。
楼夏煊忘了自己在听闻爷爷奶奶去世的消息后,第一反应是什么样的,只是他的状态从那天以后非常稳定,稳定的行尸走肉,沉默呆滞。
几天后,由于楼夏煊的状态实在太差,父母不得已去学校给他办了休学。
随即带着他坐上了去梧洲的火车,去往两位老人的家。一切美好恍若隔世,不复相见。
爷爷奶奶家有一个小房间,有床有桌有衣柜,是为楼夏煊准备的,可能他偶尔回来可以住。现如今楼夏煊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那张为他准备的床上,两眼死死注视着天花板。楼父母只敢站在门外偷偷商议着对策。
直到一天半后,楼夏煊突然出声了,他嘴里喃喃念了几句“江蓠”。楼父母一头雾水,江蓠是谁。
倒是楼夏煊的母亲略有点印象。她提醒楼父:“小时候,夏煊肠炎那一次,我买了一些海菜,用水煎了给他吃。海菜是中药材啊,也叫江蓠。是这个吗?”
“儿子在做梦回忆童年吗?”
“不知道诶。”
接下来几天,楼父母又逐渐听到了别的名字:陆老太,张闻,糯米。
“陆老太是隔壁那个老太太,糯米好像是儿子给流浪猫起的名字,张闻......?张闻是那个小时候搬家到隔壁省去了。”
“是张文吗?”
“应该是他。”
“张文?是不是你以前那个同事张海德的儿子”楼母问道。
“是他,没错。”
“儿子是在做梦吗?”楼母忧心忡忡地看着闭着眼睛胡言乱语的楼夏煊。
唉。
天亮后楼夏煊和江蓠张闻提着东西下山,到山底后看了眼时间,大概七点。
三人到江蓠住的屋子,陆老太已经起来等着了,她站在厨房里,慢慢搅拌着一锅海鲜粥。
见几人回来,她盛出几碗粥,放在餐桌上。海鲜粥很新鲜,连着食材都是渔民昨晚上捕上来的。
陆老太笑得慈祥,招呼着三人趁热吃。
楼夏煊吃了两口,似是被烫着了,突然掉了两滴眼泪,滚进碗里。
不大的客厅里鸦雀无声,张闻也是默默低着头吹粥。
吃完后楼夏煊抱着糯米,久久不撒手。江蓠和陆老太不知去哪了。
张闻走过来,抬头问他:“哥哥,你要回家了吗?”楼夏煊轻轻把糯米放在地上,点点头道:“是,哥哥要回去上学了。下次来看你。”
张闻不哭不闹,乖乖地站在那里。他继续说:“哥哥是去上大学了吗?就是江蓠姐姐说的,只有很厉害的大哥哥大姐姐才能上的学?”
“是啊。”楼夏煊蹲下身子问道:“小张闻,让哥哥抱一下,下次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张闻把身子埋入楼夏煊怀里,半晌才闷闷地答了声“好。”
江蓠到中午才回来,她提了两个椰子,完整没剥过的。她扬了扬椰子,笑道:“来给你送行,早点回家。”
楼夏煊接过椰子,也笑了笑,问她:“我们算是朋友吧?”
“当然。”
“我可以和你拥抱一下吗?”
“当然。”
那一瞬间楼夏煊的内心平静无澜,再没有像初见时那般的轩然大波。再见了。
再见了,江蓠。
再见了,陆老太。
再见了,张闻。
再见了,糯米。
再见了,梧洲。
我要回家了。
楼父母觉得今天的楼夏煊不太一样,他的眼里不再像前几日一样迷茫黯淡,多了几分清醒。
他们有了种预感。
果然到了下午,楼夏煊醒了。他转身看了眼时间,今天是三月二十一日,下午1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