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贵
张秉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妻子陈若竹已经睡了。
他最近一直在休整,那天听到妻子病危时,过于激动、血压过高的他晕倒了。现在恢复的已经没有大碍了,他就立即过来陪她。
多陪陪她,总是好的。
他过来了就在病床边的竹椅上坐下,握着陈若竹的手,直到江彦要离开了,他才站起身在江彦肩膀上拍了拍,算作告别。
江彦本来想着整晚陪着外婆,但医院至多允许两个家属陪夜,论起护理病人,他不如常年陪护外婆的阿姨得心应手,他也不好让刚来的外公走,所以探视时间快结束时他就走了。
…
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江彦下了车,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4单元对面的小公园里。此时接近午夜,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一枚月亮照得黄沙地有些发白。
地是那种轻轻一脚就可以蹭出沙砾的沙地,看起来很脏乱。公园已经很旧了,游乐设施也只有秋千和跷跷板,至于组合滑梯、爬网和摇摇车这种稍复杂一点的,是一概没有的。
他把饭盒放到一边,然后在秋千上坐下,摇晃着发呆。月光披在他身上,让他有些透明,大高个的身形此时也奇异的变得瘦小起来。
他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他常常在这里玩,那时父母还依旧陪在他身边。
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记忆反倒变得更清晰起来,可能是他在脑海里想了太多遍的缘故。
在他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每天做完作业就来这个公园玩一会,玩沙子、游戏和秋千,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往常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下楼,父母也任他玩耍,但那段时间不同,他父母总会悄悄的跟在他身后,被他发现了也不躲,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一直看着他但也不打扰。
有时是父亲,有时是母亲,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轮流看着他。
刚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很烦,那种无时不刻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让他浑身难受,他甚至觉得他的父母管他管的实在太严了。
而且他因为比较长得比较秀气,老是会被同伴们取笑像个小女孩,他每次都会反驳自己是个男孩。
他父母这样异常的举动弄得他骑虎难下,不反驳他不舒服,反驳了人家说他玩游戏还需要家长一直陪着、像个娇气的女娃,怎么解释都不行,他就更难受了。
后来,他几乎没怎么去公园玩过,基本过着家-学校两点一线的日子,也都在父母的视线范围内。
过了大概一个月,他父母为他们之前的“过分管制”而道歉,张曼梅给他买了身衣服,他爸爸江文华则给他买了一个移动起重机的积木,并表示不会再那样子看管着他了,时间久了,他也就没再想起过这件事。
直到后来,父亲去世,他整理父亲书房时,偶然在书柜上翻到了被压在最底下的当时的一份报纸,上面的标题写着“潜逃十余年,人贩子终落网”。
这时,他才瞥见了他们深爱的影子。
原来那段时间,他家附件有个从外地潜逃过来、常年在各地流窜的人贩子,特别猖狂,继续作案。那人贩子在学校门口和小区里蹲点拐骗小孩,一下子拐了两,甚至他隔壁小区就有一个小受害者。
他父母很担心,尽管两人都很忙,但还是抽出时间轮流看着他。
幸好,案子很快就破了,孩子也成功寻回。
那是他最幸福、最幸福的日子,却直到多年后才明白那段日子的可贵。
想起今天,他觉得这一整天也特别幸福、特别珍贵——
能和外婆、小姨待在一起开玩笑、讲有趣的事情很幸福,能和外公见面很幸福,能和母亲在一起说说话很幸福。
多少次梦醒了发现是虚幻的一天,在今天成真了,多么可贵啊,他有种日夜希冀的美梦成真的感觉。
…
医院里。
张秉德在给陈若竹念书,读的史铁生的《病隙碎笔》,此刻刚读到“生病也是生活体验之一种,甚或算得一项别开生面的游历”。他的声音很轻很柔缓,但是很清晰,他慢慢读着,一句句话语像是从书里跳了出来,在充斥着药味的病房里跳跃、起伏。
张秉德闲暇时总是在陈若竹身边读书,专门挑一些积极的、抚慰人心的书,因他觉得生病了的陈若竹会害怕、会郁闷,他需要用这样的书来安抚她的心。
但他不知道的是,比起他的妻子,他实际上更惧怕生病、更感到沉闷,他怕病魔会吞噬自己的妻子,他觉得比起整日待在病房里,他们往日长相伴、共读书的日子要有趣的多。
只是他不说,也从未察觉到,因为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妻子身上,他只想给他的妻子一些温暖的力量,至于那些消极的念头一概不要,他只想抓住剩下不知道多久的相伴时间。
对他来说,不论日子过得怎么样,意趣盎然或平平淡淡,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