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音轻柔，调子和缓不快不慢，许是怕光亮惊扰她睡意，又是背着她将那点子火苗挡住。

这么多年了，每一次从梦中惊醒都是两个丫鬟陪在身边，菱絮心安下些许。

倦意重新席卷而来，朦胧间她挣扎着不愿闭眼，意识逐渐昏沉，临睡前她似是说了句什么，彩绣低低应了声。

许是老天怜悯，后半夜再没有梦到奇怪的东西，菱絮睡得极好，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连日里来难得有些精神头。

“姑娘可算是起了。”

丽珠端着红木盘子急急走进来：“夫人那处来了人，如今就等在院子里，今晨怕是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了！”

菱絮瞪了瞪神儿，方才想起前日里母亲说过要带家中姊妹出门上香，她祈愿最是虔诚，素来赶早不赶晚。

赵家到了他们这一辈儿也算枝繁叶茂，主枝兄弟姐妹加起来十几人。菱絮有两个亲姊，都已过了及笄的年岁，早已定下人家，只等着时日到了便要婚配。

与之相反，一年到头菱絮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是不出，而是不能。

旁人只知户部郎中赵大人家有两位娇娇女，却不知还有个第三女养在深闺。

门廊处马车早已套好，两个红飞翠舞的锦衣少女亲亲热热围在一位贵妇人身旁，不知在说些什么，极为亲昵，母女三人好一片母慈女孝之景。

菱絮目不斜视，规规矩矩请安。

那贵妇人正是菱絮生母，赵家大夫人，见了人反倒笑意收敛，全然不见热络。

“王嬷嬷在你院中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你倒是睡得沉。”

着蓝衫的少女瞥她一眼，嘀咕道：“早就跟母亲说不带三妹了，三妹性子木讷，又比公主殿下还要娇气，出门惹事怎么办？”

旁边另一位与她眉眼相似的少女也附和：“再等下去误了给菩萨上香可怎生是好。”

“慎言。”赵夫人捏了捏女儿手臂，责怪道：“岂敢置喙公主殿下？”

“罢了。”她像是一句都不愿与菱絮说话，连斥责两句都不肯：“快上车吧。”

这般冷待，菱絮早已习惯，自行寻了个角落坐好。

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当这个亲女儿亲妹妹不存在。

好在这些年她旁的没学会，装乖卖巧学了个十成十，也把自己当做个隐身人。

马车最终行至城外的山上，路上行人渐少，瞧着连她见多识广的二位姐姐都不曾来过这地方。

赵大夫人撩起帘子看一眼，细细叮嘱女儿几句，又吩咐婢女递给菱絮一个帷帽，只给她冷冷淡淡一句话：

“今日跟紧我，出门在外莫要丢了赵家的脸。”

马车只能行至半山腰，剩下的山路要自己爬，两位姑娘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叫苦不迭。

“母亲，为何不去我们常去的大梵音寺？这种小庙当真有人来吗？”

两个姑娘累得气喘吁吁，婢女围簇又是擦汗又是扇风，初初的那股子兴奋劲早已不见踪影。

彩绣看了眼身旁几乎将姑娘半个身子都罩起来的厚厚帷帽，悄悄叹气，虽说入了秋，暑意却还未消散，便是对庶子女都没有这样苛待的。

赵大夫人对两个孩子向来溺爱，可听了怨言也没有软下心肠，只是哄了几句，又严肃叮嘱一遍：“一会儿见了人不许乱说话。”

终是赶在午时前上了山顶，地方不小，却只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庙，三两个姑子正在门前洒扫，不见有香客往来。

赵大太太秉着上香的由头将人带出了门，上香却只用了半盏茶不到的功夫。

“赵夫人来了。”

身后有一女子声音响起，赵大太太回眸看，见了人，似是大大地松下一口气。

她像是有些紧张，捏着帕子擦了擦鬓角。

“女龙王。”她斟酌着开口：“自上次与您相见……今日三个女儿都来了。”

这是个身穿道袍的女子，身形中等，面容平庸，年岁约莫与赵大太太相当。

今日出行当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菱絮偏过眼不再看，事不关己，不该有的好奇不要有。

却听那女子直直将她点出来：“贫道只说了三姑娘，可不是三个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赵大太太面上一僵：“我愿多多奉上香火——”

“贫道不要银钱。”

贵妇人攥紧了手帕，古怪瞥来一眼，顿了顿，方叫她。

“菱絮，来。”

菱絮顺从地靠近，记忆里这是母亲第一次牵她的手，赵太太将她捏得死紧，指尖几乎掐在她掌心，菱絮吃痛，暗暗呼出一口气。

这庙宇越往后越人迹罕至，直至进了一间罩房，那道姑反手将门严丝合缝关上。

她猛然回头，神情一变，隔着帷帽精准对上菱絮双眼。

“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