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这个冬天是愈发地冷了，赵喜手中捧着圣旨，一路从玄仙宫往凤仪宫的方向走，越走越冷，越走越寒，身上裹着厚厚的毛裘也挡不住从脚底下升起的寒意。

真是倒霉，怎么就轮上我去做这件苦差事，赵喜心中抱怨着，推开了凤仪宫的大门，雪花打着旋儿伴随着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愈发冰冷刺骨。

殿内杂乱不堪，到处堆着家具物什，帷幔扯了一半下来，正好落入一件白釉描金大梅瓶中，随着荣光不再的主人一起暗淡了颜色。

从怀中掏出手帕捂住了口鼻，赵喜眼角微撇，不咸不淡地说：“娘娘，接旨吧。”

端坐在床上的女人动了动，暗淡的天光照在她脸上，竟有一种惊人的艳丽。

这实在是个很美的女人，赵喜在后宫呆了数十年，也不得不承认她美的独一无二，谈不上浓烈张扬，她就像一副被人精心描摹的画卷，哪怕是静静看着，也能从心底里承认她的美好。

若不是这副这样的容貌，就凭她卑贱的出身，哪能享受今日的富贵，不知在被君上看中之前，在那公主府中经过几人的手呢！

赵喜心中轻蔑，见她还是不言不语，微恼，就连这样出身的人也敢轻贱自己，不过，待会儿宣了圣旨，看她还能不能这样端着皇后的架子。

事已至此，赵喜也不打算给她留面子了，手中卷轴一展，尖利刺耳的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齐氏，出身微贱，不知天恩，挟权媚道，教子无方，其上玺绶，褫夺封号，赐鸩酒一杯，钦此！”

“出身微贱，不知天恩，挟权媚道，教子无方……”齐月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原来，这就是他对我的评价。”

眼眸微阖，她原以为自己会哭，面上却无一滴泪水，原来这么多年，她的眼泪早已流干。

她本是端芳公主府的女奴，自小生活在公主府中，因容貌姣好，声音甜美，被选中当了歌姬，在宴会上唱歌助兴，本以为一生与其他姐妹别无二致，没想到天子的一次微服来访，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十六岁的那场宴会，清亮的歌声，如瀑的秀发，如花的容貌，打乱了十八岁的轩辕决的心。

知好色而慕少艾，一晌欢愉过后，她跟着轩辕决来到了皇宫。

宫中美人何止万千，转眼，轩辕决便将她抛之脑后，一年过后，她自请离宫，没想到又引来轩辕决的兴趣，把她留在身边，这一留，却是再也走不了了。

多傻啊，齐月手持长剑，一脚踢开瑟瑟发抖的赵喜，快步走出宫门，迎着久违的天光，无声地质问着自己。

多傻啊，齐家男儿为了轩辕决浴血奋战，忠心耿耿，只换来天子的猜忌与打压，哥哥齐振交上兵权，郁郁而终。

多傻啊，隐藏最真实的自己，做一个呆板无趣的贤后，只为留在轩辕决身边，却换来对方的鸩酒一杯，真是可笑又可悲。

纤细的身影快速在宫中穿行，齐月无声冷笑。

守备如此松懈，看来总管后宫的大太监刘文，真的很用心在讨好宫中新贵采华夫人，根本无心管轩辕决死活呢！

曾经雄才大略的轩辕决，晚年沉迷炼药修仙，终日只呆在落仙宫中，朝中大事，哪件不是太子轩辕傲一手打理，这份贤明懂事，却让轩辕决对这对母子最后的一点感情都消失殆尽。

构陷，查封，抄家，赐死，一切快得不同寻常，一国皇后，一朝太子，竟申冤无门，不见，就是不见。

如今，可不是见到了吗？

踹开落仙宫的大门，雪亮的剑锋飞快地冲向卧在软塌上的男人，双眼含冰，只有一往无前的孤绝。

“叮”，长剑被暗处的力量打落，齐月垂手而立，墨发垂下，遮住了脸上的神情。

眼眸微垂，轩辕决看着眼前一身素衣，长发尽散的女子，声音不辨喜怒，“你想杀朕？”

宫中烧了暖炉，角落里的香炉里正轻轻渺渺燃着芙蓉仙，这正是轩辕决宠信的国师给他的好物，闻之飘飘欲仙，不知今夕何夕。

齐月无声地沉默着，一如她入宫的这几十年，都是这样安静的样子，可明明初见她时，她笑靥若花，仿佛一轮明亮的朝阳。

心中升起了熟悉的焦躁和恼怒，轩辕决道：“你到底有何不满？位份，宠爱，子嗣，家世，哪一点朕没有给你，朕把你从无名无分的女奴提成皇后，给了你这么多年的宠爱，你的兄长亲人，朕都予以高位，就连太子之位，也——”

“傲儿死了。”

短短的一句话瞬间打断了轩辕决的喋喋不满，他嘴巴微张，脸上的愤怒还未褪去，又被这个消息惊得头昏脑涨。

随后，便是更大的怒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对朕不满也就罢了，为何要诅咒自己的亲生儿子！”

原来他不知道，齐月摸着自己的心口，苍凉一笑。

母子天性这回事，她和轩辕傲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哪怕不再身边，她也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