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一】

冷月迷蒙，凉风习习，十五艘轻型战船行驶在波涛滚滚的磐河上。

船上挤满了从京师逃出来的百姓，明显已超载，风帆已经无能为力。江都军水手们只得顶着黑眼圈，更加卖力地划船。

这已是第三趟运输了，等运完这一趟，所有逃至西岸的百姓都将安全获救。

这些百姓从京师仓皇出逃，冒着被义军杀死或者炮火炸死的危险，一路艰难地来到渡口，却因为行动慢了些没能登上海陵船。悲痛绝望之际，他们却幸运地等来了江都府的援军。

短短一天之内，经历了期望、失望、绝望、再到希望重燃，此时此刻，他们个个都如获新生一般，喜极而泣，对施以援手的江都军感激不尽。

半个时辰后，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海陵渡口终于到了。

甲板上，风烈团首领吴叶一袭劲装，清秀的脸上透着几分英气与沉稳。她正指挥着手下帮助百姓搬运行李下船。晚风拂过她的齐肩秀发，吹起沙白色斗篷，月光映出她窈窕而干练的背影。

赵汐从吴叶身旁经过，见首领正忙，便没有打扰。他快速穿过人群，寻找着需要帮忙的百姓。他身手矫健，动作麻利，力气也不小，不停地帮人搬运行李，搀扶老弱妇孺下船。

吴叶对环境向来敏感，又怎会不知赵汐从她身后经过。她回头看着赵汐活力十足的背影，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本来这一路，她一直为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筹划而头疼：杨蓬生死不明，雁行军仍在岸边搜找；而海陵府这些时日的种种举动，似乎都印证了她的判断：沉寂数年、韬光养晦的海陵陆家终于露出了野心。

除此之外，虎符未达、何遇施法、秦安之死等诸多事件如一块块巨石压在吴叶心头，前方迷雾重重，波诡云谲，每一步都要万分谨慎。

吴叶望向岸边，只见赵汐刚刚扶着一位老妇人走下船，笑着向她挥手告别，随后他又迅速跑上船，继续帮助其他人。

赵汐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他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无时无刻不感染着吴叶：

平日里，赵汐总会亲赴军营，细心教导江都士兵如何使用火铳，替大家排忧解难，为大家鼓舞打气。

精妙强悍的火铳，搭配赵汐火一般的热情，这使得风烈团在江都军中的名声越发响亮。很多人深受赵汐的感召，心悦诚服地听从吴叶的领导。这令吴叶不禁感叹，赵汐简直就是个“贤内助”。

她早已留意到，赵汐虽然心怀复仇之念，可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做潇洒不羁、开朗豁达的自己。

这一路航行，赵汐常常陪伴在她身边，与她谈论时局，分享早年快意江湖时的所见所闻。他天生一派少年心性，又是一副伶牙俐齿，哪怕寻常不过的小事，从他的口里也能变出许多花样，逗得吴叶捂嘴直笑。

吴叶虽然性格清冷，甚至称得上有些冷酷，但她也决非心性寡淡之人。跟着赵汐相处久了，笑容也渐渐多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爱陪着赵汐，不仅仅是因为他苍岭总兵之子的身份，更是因为他这个人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跟他待在一起总是很轻松，让她短暂地忘记种种烦忧。她越来越爱听赵汐侃侃而谈，注视着他干净明朗的笑颜…

哎呀，现在局势那么紧张，我在想什么呢……

吴叶迅速晃了晃头，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继续思考近日发生的种种事情。

不到半个时辰，在风烈团和江都水手的帮助下，百姓们皆已顺利下船。江都战船继续扬帆起航，返回西岸去接雁行府的援军。

【二】

此时此刻，月光下的京郊渡口，雁行军还在岸边不停地搜救伤员。

他们找到了杨蓬的踏雪乌骓，甚至寻得了杨蓬遗落的黑铁面罩，可是，即便翻遍所有被炸碎的断肢，捞起了河里的每一具尸体，却始终找不到杨蓬本人。

冯越急得跳脚：“天啊，杨大人您究竟去哪里了？！”

这时，顶盔掼甲，灰鬓虬髯的裴世勇走了过来：“越儿你慌什么！蓬儿从小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他吉人天相，命硬得很……我们再好好找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神色却很不安，看上去心里没底。

“说的对，杨大人他一定没事的！”冯越给自己打气，转身继续在尸山血海中翻找。

……

一缕夜风拂过江面，江都战船出现在了视野中。

船徐徐停靠在岸，吴叶和赵汐快步走下船，吴叶恭敬地道：“二位将军辛苦了，可有找到杨大人？”

冯越和裴世勇互相看了眼，摇了摇头：“…没有。”

吴叶秀眉微蹙：“每个上船的百姓我们都查过了，杨大人确实不在其中。而且我们沿途打捞落水者，也没能发现杨大人…这可不好办了。”

“大家都别这么丧气嘛，没找到就说明还有希望！我们要振作起来！”赵汐见众人神色凝重，试图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