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
十二月底的东京清晨足够寒冷,夜里才下过雪,环卫工人正在扫出道路,好让巴士正常运行。新年朝拜的人群来来往往,流川枫坐在寺庙前的站点里昏昏欲睡。
临行前,他妈妈再三为他整理了着装,也问了苍崎是否会穿上和服去朝拜,流川略微一想,说她不是那样的类型,他也不是,于是流川夫人就此作罢,只是叮嘱他把苍崎带回家里一起吃新年的惠方卷。
独自生活这一点,并没有让苍崎凛其人在流川夫人心中减分,相反,她认为苍崎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长成现在这样聪敏又懂礼貌的孩子才是最难得的。在全国大赛结束,她偶然从儿子嘴里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就一直在让他把苍崎带回来一起吃饭。
苍崎凛尤其爱吃她做的寿喜锅。在第一次捧起被盛得满满当当的碗,然后喝下第一口热汤的时候,苍崎凛露出了所有人眼见的那种放松表情,然后如呓语般轻声感叹了一句“好温暖……”
她确实几乎没有吃到过这样一顿来自家人的热饭。国一之后她就为了少去一只监视的眼睛,辞退了父亲给她安排的保姆,在很多个抵达家时在一片黑暗中打开灯的寂静夜晚,苍崎凛对家的定义都麻木而寒冷。她习惯买一份便利店的便当,或者用微波炉加热速食咖喱来吃,吃饭于她而言,更像某种生活下去的必须过程,而非在此过程中享受到一些其他什么。
流川枫围了一条围巾,又在包里揣了一条围巾。因为他和流川夫人都默契地笃定苍崎凛不会在寒冷的时候主动去做足够的保暖措施。
出于害怕自己真的就此睡着的心理,流川枫站起来,准备去自动贩卖机买两杯热饮来继续等,但下一辆巴士却正好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看见了靠窗座位上的苍崎凛。
她歪着头靠在玻璃上,双眼紧闭,睫毛微颤,脸颊因冻伤而微微泛红。她确实没穿和服,只是裹了一件蓝白色的外套,黑发一绺一绺地垂落下来,没有半点要醒来的征兆。
流川枫的困意顿时驱散大半,他一脚踏上巴士,拜托司机稍等,然后跨去后排喊醒了苍崎凛。差点睡过站的女孩揉揉眼睛,在睁眼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了恍惚与茫然,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流川摘下自己带着暖意的那条围巾,苍崎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任由他把围巾严严实实地捂在她的脖子上,等到流川取出包里那条重新戴上,又牵过她的手一起顺着人流往寺庙走的时候,她泛红的脸颊大半都已经可以埋进那条柔软又厚实的针织物里了。
他们投下硬币,微微鞠躬,击掌两次,合眼许愿,随后一起转身往外走。人群熙攘,苍崎凛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老实地回答“去了美国一切顺利,你也要和我一直一起。”
听见他这种直率的回答,苍崎凛笑了,流川反问她的愿望,她说是祝愿你到了美国能迅速适应环境,然后拿到藤校联盟的名额,这很重要。
他们就此聊起最近的训练赛,然后一路默契地往野球场去,但流川枫提前结束了今天的自主训练,在四点半的时候,他收起了篮球,而苍崎凛感到古怪地歪歪头,说晚饭的时间还早。
“海滩的日落,”他说,“之前你说想看。”
啊。苍崎凛想起来了。那是很早时候的事情了,时间已经过去半年,当时流川枫在因为她胡乱打架缝针后说出的那句“你是来跟我吵架的吗?”而生气,她在午休时抱着忐忑一路载着他去了镰仓的海滩兜风。
冬天的海不比夏日,某种萧瑟在阴白的云层下静谧地流淌,直到沉默燃烧的落日将海天染色,苍崎凛松下肩脊,没有如同流川枫那样把目光放在远方,而是侧过头凝视她身边的人。
这是一次用尽全力的凝视。在恢弘的色彩里,她凝视他的眉眼和被风微微撩起的发尾,凝视他目光中的漫不经心和微微抬头时的停顿,凝视他手臂上那个和她如出一辙的黑色护腕。
察觉到异状的流川枫扭过头问她怎么了。最近他通常觉得苍崎凛的笑容里也带着某种隐秘的哀伤,而他本人也对此感同身受,离别近在咫尺,倒数的沙漏早已开始计时。
他想和她说别怕,自己会回来。但苍崎凛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别担心,”她说,“我很习惯一个人,你知道的。”
因此,他无话可说。上一次在同一片海滩上,他拽过她的手臂说这不是弱点而是伤疤,而他现在只害怕自己成为她的伤疤。
他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他能做的只有抓紧她的手告诉她自己还在这里,且以后也一定会在。
时间的流逝迅猛如潮,三月如期而至。湘北篮球部在部活后选了一处家庭餐厅为流川送行,樱木说等着吧臭狐狸,我也会立马和良田一起去美国,苍崎凛打趣他那得加倍训练才行,而樱木居然老老实实地卖起了乖,说那得拜托苍崎老师也给我们加训建议。
樱木这一下打得苍崎凛措手不及,她喃喃着你今天吃错药了吗?水户洋平说也没有,大家都发现了你是真的很厉害而已,他们看见了全国理科竞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