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
流川枫不太喜欢雨天。
雨天,粘稠而潮湿,他撑着伞跨上他的公路自行车时,很难眯着眼半打瞌睡地骑过那些已经泥泞的道路,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野球场是室内的,他的自主晨训会因雨天而被迫终止。
如果要再加上一条,使这个不太喜欢成为有些厌恶的话,大概就是现在这个状况了。
他的车翻在了雨中,链条脱离轮轴甩在地上,当他勉强撑起困倦的眼皮时,他正坐在滂沱的大雨里,满身的泥泞和杂草。
很糟糕,今早有英语小考,他不应该错过。流川枫心想。
折了伞骨的黑色大伞横尸路中央,但身后却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流川枫立刻伸手去拽过那把已经宣告使命终结的伞——这条小道,刚刚被这把伞挡得严严实实。
即使前路已经没有了障碍,轰鸣声也还是停在了流川枫身边,当他侧头看向来者,才发现对方被骑行服和头盔包得严严实实,投过黑色的护目镜,似乎在上下打量自己这只落水狗。
流川枫立刻意识到,这个人的个子比宫城高,和木暮差不多,身形瘦削但肌肉匀称,所以能够游刃有余地驾驭这辆钢铁野兽。
适合打球。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来者单脚撑地,把身后的背包甩向身侧,向流川枫亮出了包上的牌子。
神奈川湘北高等学校。
然后他越过肩膀,指了指自己的机车后座。
意思很明显:上车,载你一程。
流川枫开始思考。
自行车的轮轴已经坏了,就这样让它躺在路边的草地里不是什么明智之选,但错过早上的英语小考也不是什么明智之选———英语是他唯一关心的科目了。
骑着机车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揉了揉自己那双夹了保护钢板的手套,然后打开包。似乎是笃定流川枫一定能接到,他从里面掏出一把折叠伞扔了过去。
然后他向流川枫伸出了摊开的手掌。
手倒是出人意料地小。流川枫撑开伞,没理解他摊手的意思。
直到他缩回拇指,数字从五变到了四。
他在倒数。
流川枫吐出一口气,迅速起身,在手指的数字变到三之前,跨上了机车后座。
没有任何的提醒和注意事项,这个骑着机车的同校生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他俯下身去握紧把手,然后微一转动—————
———流川枫几乎被巨大的动力带得甩下车去,但他优秀的反射神经让他没撑伞的左手立刻后撑稳住了平衡。
直到流川习惯了机车的巨大动力和耳边的轰鸣,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头盔后面,露出了一大缕的长发。此刻长发被雨水打湿,正黏在骑行服上。
流川审视再三,还是无法从肩宽和骨骼中确定对方的性别。
高个子女生?长发男生?
这种疑惑持续到他们抵达湘北,而困意居然没能在这一路找上他。
“他”把车停在了学校附近的巷子里,然后下车,对着流川枫向学校的方向指了指。
流川枫没动。
即使隔着头盔,声音变得沉闷,但他还是听出了这是一道有力的女声。
“你怎么还不走?”她问。
被这一声所震撼的流川枫僵硬了一会儿,但对方毕竟是把自己当落水狗捡走的恩人,所以他把手中的伞往前递了递。
“伞。”他说。
“哈?”她显然有些疑惑。
“你难道有第二把伞让自己走进学校吗?”流川问道。
这下,换对方愣怔在了原地。
在雨声中,她最后无可奈何,似乎还叹了一声气,她走进伞下,说:“转过去。”
流川枫照做了。
在一阵窸窣之后,背后的女声已经变得清晰了起来。
“行了,”她说,“走吧。”
他回过头,看见了已经脱下头盔和骑行服,穿着学校制服的女生全貌。
她手里拎着那件骑行服外套和头盔,斜挎包的拉链只拉了一半,他看见那件骑行裤和雨水一起在里面反射出光芒。而她穿在身上的百褶裙有些皱巴,但本人显然毫不在乎。
透露出凌厉味道的眉眼微微一抬,张嘴就是催促:“走啊。”
没给人撑过伞的流川枫显然不被这位不知名的女生待见,在雨水无数次打湿她的头顶之后,她一把接过伞,承担起了撑伞的责任。
他们彼此都没再说话,但流川枫闻到了空气里除了雨水的潮湿气味之外,还多了一缕醛香。
伞下是个奇妙的场所,四周轰隆的雨声,到了伞下也只是闷闷地砸在头顶,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圆形立面是安全区域。
而女孩漫不经心的目光,也再也没有放到过他的身上。
直到她在教学楼下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