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沈伊年纪小，但她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因为最疼她的奶奶死得早，她知道死掉就是再也见不着了。

为什么疼她的人都死了呢？

小沈伊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放空，不多时，她回过神来，猛地哇哇大哭起来。她连滚带爬地跑到方府门口去敲门：“姐姐，姐姐不会死的！求求你们让我见姐姐最后一面吧！”

过路的百姓一听，嚯，莫非方家的大小姐死了？这可是大新闻啊！

沈母才不管沈伊在做什么呢，抱着银子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至于沈伊，是死是活不重要了，大不了就当是卖给方家了，一个孩子换五十两银子，堪称天大的好买卖，不是么？

被沈伊这么一闹，一夜之间，“方青黛死了”这个消息就被传遍了大街小巷。方府老爷的脸黑如锅底，显而易见，沈伊那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第一次吼了方青黛，问她上哪儿去招惹的这么一个活宝，简直是识人不清，被猪油蒙了心！

方青黛从小到大都没被家里人讲过任何一点不是，突然一被吼，心理上完全无法承受。她将这一切的屈辱都归结于沈伊，如果不是沈伊，根本就不会有后续这一连串的事情。

从那天起，方青黛再也不是沈伊的朋友了，她是最恨沈伊的人，每当一个人看见她惊讶地说出“你不是死了吗”，她就更羞愤，更厌恶沈伊——亏她对沈伊那么好，沈伊却在外边儿说她是死人！

方青黛快被气死了。

她一生气，就不停地想办法折磨沈伊，招呼朝沈伊身上丢烂鸡蛋、烂白菜是最轻的报复，她偶尔还会招呼一大帮朋友，将沈伊堵在小巷子里，你一拳我一脚地群殴。

奇怪方青黛从不动手，她似乎只是对沈伊的苦难保持欣赏的态度。

“沈伊，该心中有愧的一直是你。”方青黛揪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她看她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具死尸，“那日下了马车是我最后悔的事，我为你付出的一切，你必须一样一样还给我。”

方青黛松开手，沈伊像没骨头的人偶滑落在地，身体摔在地上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她静静地躺在地上，看着方青黛头也不回地走出黑暗小巷，她独自一人躺在漆黑世界的尽头，眼泪顺着眼角滚入泥土。

阴沟里的老鼠还想攀上凤凰？错觉罢了。

受欺负是沈伊的家常便饭，被打的日子一晃就是好多年，直到她入宫了，才终于从噩梦般的生活里逃脱。

“她肯定恨死我了。”回宫的马车摇摇晃晃，伊嫔的声线也随之轻颤，“后来我进了宫，她才终于消停了，想不到今天又遇上了……以后我还是少出宫的好，免得又招了她的恨，让她心里不痛快。”

“这不是妥妥的霸凌吗？！”瑜贵人急了，“不是，那些人怎么能这样啊？还有你妈，真就一点都不管你？你是她怀胎十月诞下的亲生骨肉，与其如此，她还不如不生你呢！”

“是……她还不如不生我呢。”伊嫔回忆起自己的亲娘，脑海中只有无边的痛苦，“生儿不养，倒不如让我早些夭折了。几年前我当真寻过死，活得那么苦，我到底在为什么而活？”

“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人总是将死挂在嘴边的。”纪星词轻轻抓住伊嫔的手，她摸到伊嫔的手指腹全是老茧，“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我们以后的生活好着呢，以后到了耄耄之年，我们还要一起在后宫里赏花下棋呢。”

瑜贵人应和道：“就是就是，方才是我讲错话了，皇后娘娘快让伊嫔掌我嘴吧！”

伊嫔终于笑了：“掌嘴做什么？你实话实说，何错之有，我又不会怪你，你倒先怪起你自己来了。”

“沈伊。”纪星词唤她一声，“你进宫这么多年，可有回去看过你的爹娘？你可有想过再见他们一面？”

“……自我入宫后，我与爹娘便未再见过一面。我恨他们，他们又何尝不恨我？”伊嫔黯然神伤，“他们本想我入宫后能承了圣宠，让他们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可我非但没给过他们银子，连见都不愿见他们了，他们肯定在心底记恨我了。”

“记恨就记恨呗！”瑜贵人冷哼一声，“他们这么对你，你怎么对他们都是他们应得的，更何况他们对你的态度又不能叫你掉块肉，你必须过得特别好，气死他们！”

马车骤然停下了，车夫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路上的百姓也是一片哗然，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车内三人好奇地掀开车帘，问车夫：“发生何事了？”

车夫仿佛见了鬼，指着前方的路道：“启禀皇后娘娘，这条路有怪事发生，这马车跑得好好的，前头却多出来了一栋楼，那楼瞧着亮光得很，估摸得有几百尺！小的所说千真万确，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凭空多出来一栋楼？还有这般怪事？

纪星词疑惑地下了马车，瑜贵人和伊嫔也紧随其后。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一座办公大厦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