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

清水湾，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旧夹克衫提着个布包，走在乡间小路上，路上有几个玩泥巴的小孩盯着他瞧。男人有点不自在的缩了缩肩膀，微垂着头继续往前走，低头的时候可以看到寸头遮不住的一块没长头发的伤疤，有点子狰狞。

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害怕，悄悄嘀咕几句，扔下泥巴光着脚丫就往家里跑。

男人顿了顿，放慢脚步，他看到村里错落的房顶上陆续冒出炊烟，是那么熟悉，仿佛一切都没变，细看间又仿佛一切都变了。他站在原地愣了会儿，认出一座混盖着琉璃瓦和茅草的红砖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朝前走还是往后退。

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他摸了把脸，又小心的理了理衣服，朝红砖房走去。

——

不远处，那座红砖房，明亮的光线照进其中一扇小窗，落在简亦安脸上，她长睫毛密密的，在眼下落下小片阴影，显出一点恬淡和专注。小女孩儿的脸蛋还很稚嫩，皮肤像玉一样，在阳光下白的发光，但是没多少肉，阳光让偏黄的头发显得有点营养不良。

简亦安听到圈里的猪在哼唧，也闻到了风里炊烟的味道，知道中午了，收起正在看的课本，这书还是借的钱小刚的。

钱小刚是隔壁何大婶的小孙子，他把书借给简亦安的唯一要求就是帮他把作业写了，简亦安当然答应。

她把书小心的压在草席底下，免得被奶奶回来看见，老人对简亦安辍学很是自责。

简亦安走到厨房踮起脚舀了一桶早上煮的猪食，两只手使劲的拎到猪圈旁，倒给那只迫不及待的猪，看得出养得很用心，油光水滑的，年底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这只猪是今年才攒上钱买的，简亦安奶奶王秀芬打算着这猪养成了卖钱就足够安安上学了。

简亦安喂完猪准备生活做饭，这样奶奶赶集回来就可以吃上午饭，转身的瞬间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家院子门口，陌生，但样子透着些熟悉。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奶奶之前念叨，说爸爸这个月底就要出来了。

难道是——

“安安！”

略带哽咽的呼唤响起，男人红着眼扔下手中的布包，激动的走上前来，“安安，还记得爸爸吗，爸爸回来了。”简志强双手颤抖的伸向简亦安。

简亦安一张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爸爸？提前回来了？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牵引，也许是多年没有爸爸的委屈突然爆发，简亦安呆愣过后，也慢慢红了眼眶。

简志强看着眼前瘦小的孩子，穿着打补丁的衣裳，细弱的手臂却要提那么重的猪食，又气又心疼，气自己十二年不闻不问，心疼女儿小小年纪这么辛苦，心脏像是被一把手攥住，难以呼吸。

他试探着把简亦安瘦小的身子揽进怀里，好在女儿并没有抗拒，他哽咽出声，“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们！”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焦急的从屋后传来，“安安，怎么了，谁来了啊？”

简亦安忙用衣袖擦了下眼泪，轻轻拍了拍还在大哭的简志强， “那个…爷爷在屋后面编竹筐。”

简亦安一时间还喊不出爸爸两个字。

简志强收住哭声。简亦安大声的回答简老爷子，“爷爷，我没事，那个…”

看着简志强殷切的泪眼，简亦安突然有点不忍心，终于还是喊出了：“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简志强听到简亦安这两声爸爸，刚收住的眼泪，差点又泵出来，他怜爱的摸了摸简亦安的头发，哭着笑了“安安，谢谢你还肯认爸爸。”

他牵起简亦安的小手，朝屋后走去，刚走到房子拐角出，就看见老爷子杵着拐杖，一跛一跛的走了出来，简志强赶紧上前将老爷子搀扶住。

简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睛却亮，一眼看出这是他那不孝的三儿子，老爷子用拐杖朝着简志强大腿上肉多的地方狠狠抽了两下，“不孝子，你还知道回来！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说罢又抽了几下。

简志强不敢求饶，生生受着。

简家的动静很快引来了附近的几户邻居，大家在院门外伸着脖子看。

这时，一群小孩儿看见走到村口的王秀芬和何大婶，冲上去朝王秀芬喊道，“王大娘，安安的爸爸回来了。”

“啥，志强回来了？”

王秀芬听到消息，加快步子赶紧朝家里走。

走到家门口看见院子里已经有好几个邻居大婶在和简志强说话，正好听到简志强说提前十天释放是因为当年判罪前被拘留的十多天没有计入刑期，后来跟监狱长混熟了才知道那十多天是要计入刑期的，后来他打了申请，这样才提前十多天释放回家。

简志强一直留意着门口，是以王秀芬一跨进门口，简志强就看见了，赶紧迎上前去。

看见王秀芬花白的头发和苍老消瘦的脸颊，简志强心下又是一酸，扑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