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过往
老人家的夸奖带着些许口音,但很真诚,曲佑凝难得对这类话有些不好意思。
老村正没耽搁多久,把碍手碍脚的小儿子推到边上,很热情地招呼着两人往屋里走。
“走开走开,”老村正挥舞拐杖把聚拢过来的鸡鸭轰走,又大声对着屋里喊,“黄甘,有客人!搞快点收拾!”
屋里传出慢吞吞的回应:“晓得晓得,哪有啥好要收拾的哦!”
听说有客人,门框边上顿时多了几个小脑袋,往外看了两眼,嚷嚷着跑回去:“爷爷!有仙女!还有麻猴!”
“你看你个麻猴!”老村正用曲佑凝听不太懂的方言对着跑走的小孩念叨两句,又转回身刮了雷朝一眼道。
到底常年在京城,曲佑凝理解了一会儿也没懂,趁着走到房前,老村正进屋又整理一通的时间戳了戳雷朝:“什么是麻猴?”
雷朝放下拎着的裙摆,弯腰给她理了理,有些尴尬:“一种怪兽,拿来吓小孩儿的,大家觉得我长得像,有时候会指着我说麻猴长这样,小孩儿就这么传了。”
曲佑凝憋了口气,有些郁闷地抱住雷朝的手臂。
知道她在为自己抱不平就足够雷朝开心了,他本身也并不在意这些,看她这样反而有些好笑:“没事的。”
看他这样不放心上的样子,曲佑凝更郁闷了。
“来来来,进来坐。”好在老村正没收拾多久,很快就出来乐呵呵地招呼。
雷朝带着她进去落座,曲佑凝才转移了注意力。
“这个……囡囡啊,你和雷朝啥关系啊?”老村正看着曲佑凝问道。
曲佑凝捏捏指尖,放慢了声音回答:“村正叫我淑纤就好,我和雷朝订了婚约,不日就会离开涌州去京城,三年来您对他多有照顾,特意向您辞别。”
“哦哟,京城好哦,”老村正有些惊讶,又转而对着雷朝道,“你小子福气好,珍惜着点晓不晓得!不要一天天在屋里头缩着,你是王八哦天天不出门!”
老村正又碎碎念叨着教训了雷朝一通,说话时还不停跺着拐杖,好像下一秒就会往雷朝身上砸,看得曲佑凝心惊肉跳的。
“好了好了,你出去,去把那些鸡都给我喂了,看着你就烦!”念叨完了,老村正好像很不耐烦地撵雷朝出去,曲佑凝想出声阻止,却看到雷朝悄悄摆手,又坐了回来。
“淑纤,婆婆跟你讲,他长得凶,但是人好的哦。”老村正从窗户缝确认雷朝在勤勤恳恳喂鸡后才重新坐回来,面上不再是刚才的不耐,而是慈祥和心疼。
和二姨母有些像。
“我知道的,村正,他很好。”曲佑凝笑了笑,有些庆幸雷朝这三年是在岭花村度过。
老村正笑得皱纹如花:“诶,诶,知道好。”
曲佑凝道:“村正,能和我说说这三年他过得怎么样吗?”
闻言,老村正笑意更深,从第一次看到雷朝开始说起:“惨得很哦,那当时看到他,好吓人哦,一身都是血,看到我还凶嘞,一点儿都不让碰,你猜怎么着,隔了几天,自己来找我嘞!”
老村正想起那时的雷朝,笑得很乐呵,曲佑凝微微蹙眉,有些心疼,她只知道。
老村正第一次见到雷朝是在山里,她去采药材,在山窝窝里看到一滩血,远远避开,结果这一避,正好就碰到了离开原地的雷朝。
他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浑身破破烂烂,还到处都是血,周边的地上散落着被捏爆脑袋的猎物,一双眼睛盯着闯入视野的人,像是下一秒就会上前来扭断她的脖子,按着老村正的话,简直像个脱皮的大虫。
这么说不仅是因为他鲜血淋漓,更因为那时的雷朝虚弱至极,看上去凶恶,实际上风一吹就能倒。
老村正行医这么多年,多少能判断出一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老太太想不开才会跟一个身强力壮大小伙拼,她没有上前查看,而是慢慢退出雷朝的视野。
原以为只是偶然遇到的亡命徒,没想到过了一旬,脱皮大虫披了身人皮,晃悠到了她面前来。
老村正掌管着这一片区域人们的户籍,本地人要离开这里,外地人在此临时落户,都要经她的手,雷朝自然也避不开,和一群难民一同来找她。
初见场景令人难忘,两人相顾无言。
众目睽睽之下,雷朝丝毫不见异样,面上神情与在他一旁等待的男人如出一辙,焦急、忧虑、瑟缩,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哀求。
据说,雷朝和那个男人一样,是外地某镖行的趟子手,在一次护镖行动中遭了山匪,丢了货物,镖行老板跑得比下面这些人更快,一众趟子手没了收入,白白受了伤,还险些被赖上,只好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老村正说起这一段时,只是感慨雷朝的命运跌宕,并未怀疑,曲佑凝却是有些不解。
她从没见过他伪装的样子,也很难想象平时看上去忠厚寡言的人能做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