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落深山
“叩首毕,孝眷入庐......”
听到司祭员的唱词,曲佑凝拢住散开的裙摆,轻轻站起身来,随人群进入一旁木屋之中。
她来涌州将将一旬,还没适应这边变幻莫测的天气,看今天上午太阳极好,想到又要上山,她便只穿了身轻薄衣衫,谁知道正午刚过,日头就躲进了云层,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山上的风没有丝毫温度,吹得她浑身僵冷,回去估计少不了一场风寒。
不过,总好比留在京城丢命的好。
工部采买司油水最多,她掌管时压着手下人不准收受贿赂本就够招人恨了,她那废物爹还要在小皇帝和旁系之间当墙头草,要不是她与皇后交好,曲家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想到小皇帝上位这一年来多方周旋的经历,曲佑凝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再吹一两个时辰的冷风。
只是,离开京城也不是完全安全的。
京城前日来信,富阳郡主那边怀疑她卸任离开京城有什么猫腻,派了人过来查探,就算什么也没查出来,也极有可能发动袭击,嫁祸小皇帝,削掉保皇党一员大将的同时还能借着世俗道德逼她那御史爹曲康时真正倒向旁系,引得曲家主家不悦。
很浅显的阳谋,但唬曲康时足够了,还能给他唬得深信不疑。
想到拖后腿的家里人,曲佑凝找了个角落坐下,微抿一口热茶,揉揉发疼的额角,轻叹一口气。
“芝芝,回去歇息吧。”
温柔的声音入耳,曲佑凝抬头,正好望进华服女人难掩心疼的慈爱眼神中。
赵如嫣,她母亲的二姐姐,她的二姨母,赵家如今的掌权人。
“往后便是撤掉祭品再收拾下罢了,你早些回府中,让追露给你拿上汤婆子,再煮上一碗姜茶暖暖身子,这山上冷,染了风寒可不好受。”赵如嫣走到曲佑凝身前,屈起手指试了试她脸侧的温度,更担忧了,黛黑的眉蹙起,满是不赞同,“怎么穿得这样薄,追露没给你备好吗?”
曲佑凝余光略过周围,左右无人,这才轻轻勾住赵如嫣大袖下的另一只手,幅度小小的晃了晃,微皱鼻子撒娇道:“姨母,追露水土不服还没好呢,是我自己挑的衣裳,看早上日头好,就想穿一身纱,没想到山谷风这么大,我这就回去了,肯定不让自己难受。”
赵如嫣最是宠她,又是如今赵家说一不二的家主,曲佑凝自然不会假客气白受罪。
赵如嫣亲昵地捏捏她的指尖,又刮了下她的鼻子,才牵着她走出木屋,叫来候在屋外的婢女带曲佑凝去乘马车。
“回去我拨清萝去你院里,追露这样病着,你跟前总不能没人伺候。”出了木屋,赵如嫣便收了嘴角的弧度,神色浅淡地说着,手却在大袖的遮挡下塞给曲佑凝一包东西。
小小一包,软绵绵的,还带着热意。
曲佑凝也没声张,只是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福了福身:“淑纤谢过姨母,劳烦姨母费心。”
一番正式的告别,再依次拜别几个重要长辈,曲佑凝才随丫鬟离开。
上了马车放下帘子,曲佑凝才拿出赵如嫣塞给她的东西打开瞧,是一包糕点,透过半透明的糯米皮能看出里面的馅儿,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红豆馅。
曲佑凝有些无奈地笑笑。
二姨母什么都好,就是老把她当小孩儿。
想是这么想着,手上却很实诚地伸向了糕点。
一尝便知道是二姨母亲自做的,还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软糯清甜,唇齿留香,曲佑凝小口小口咬着,开心地摇了摇脑袋。
她现在还不饿,很是珍惜地吃了一小块后便收了起来,马车恰好行经一处拐弯,两侧小窗的帘子在空中荡起一个弧度,露出外面一片光秃秃的地面。
而门帘纹丝不动。
曲佑凝眼神一凝。
侧耳静听,只能听到外面极为微小的马鞭挥动声和偶尔几声沉闷的物体碰撞声。
似乎没什么异常,但少了一点——随行婢女带有一个流苏银簪,走动间会发出轻轻的声响,现在路况如此颠簸,反而没有丁点声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黄历说今天宜祭祖不宜出门,果然没错。
曲佑凝心下烦闷,左手轻轻挥动,袖摆在空中发出些许衣物摩擦声,假做成正常动作的模样,右手则是从发间悄然拔下一支金狐发簪握在手心。
“过允安坊锦瑜绣阁的时候停下,我要去取衣服。”说完,曲佑凝靠到马车角落,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门帘,手心被发簪上的装饰硌得生疼。
没人杀进来,马车外也没有回应,只有大起来的衣物窸窣声和马匹暴躁的嘶鸣。
曲佑凝当即掀开侧边帘子,外面植被不再茂密,路况也不同于官道,更像是百姓自己走出的小路,还算平整,但碎石遍布,并不适合马车。
只听马车外有脚步轻点声一响,窸窣声便完全消失,马匹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