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
呢?妹妹躺在他怀里,还剩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地唤着“哥哥”。他抱着妹妹,艰难地爬到母亲身边去,母亲交待了几句话,便断了气息。
万蚁噬心之痛袭来,几乎一眨眼的时间,燕峦右手便止不住地发颤,两滴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滑下,他痛苦地闭了闭眼,颤声说道:“姨母,你太自私了。”
燕长华完全不了解侄儿激动时极易泪水决堤的体质,她又惊又怕,顾不得什么自私不自私的,急忙给侄儿顺气:“衔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哪里不适?”
断线串珠般的眼泪一滴滴砸下来,燕峦浑身颤抖,难以成声:“姨母恕罪,我不能多留你了……请你,先回去罢。”
燕长华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走,我守着你!我们是家人……”
燕峦却一摆手,万分强硬地指向门口:“我早就没有家了!”
这句话直接将燕长华也拽进泥淖里,燕峦没有家,难道她就有家?她哀恸且错愕地后退,险些撞到靠背椅:“我不是来招你伤心的!你和姐姐一样,身上的刺根本数不清!”
话说完,燕长华径直往屋外奔,扑通一声砸上了门。
*
长公主府。
“他失约了。”微风习习,明潇侧倚紫檀小案,托着腮逗弄斗中的蛐蛐,“好大的威风与胆量。”
两只蛐蛐斗志昂扬,其中一只猛伸前臂,欲招呼对手的头颅。明潇眼疾手快地落下麦秆,精准挡住这一记凶招,那蛐蛐见状,竟聒噪地大叫起来,旋即变化方位,再次出招。
明潇的第二次抵挡未能如愿,蛐蛐成功与对手扭打到一起,嘶叫声此起彼伏。她面色一暗,兴致顷刻消弭:“不玩了。”
自从明潇住进这座府邸,便不爱回从前的住所——皇宫。每逢初一十五,她倒会进宫碰碰运气,若太后神思清醒,就留在宫中陪伴母亲,若太后神志不清,便离开。
今日正是十五。
晋国夏日多雨,长公主的车驾刚刚驶进宫门,天幕便裂了道口子,暴雨瓢泼而至。
寿宁殿的宫人通报过后,赵姑姑快步走了出来,向明潇施了一礼:“殿下来得不巧,太后娘娘她糊涂着呢。”
明潇顿感失望,她瞅着缀成珠帘的雨幕,正欲说“我回去便是”,殿门口便出现了一位妇人。
妇人未施粉黛珠钗,气度温柔祥和。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明潇一番,虽无法想起这是谁,却觉得此人十分亲切,便笑道:“进来躲雨呀。”
赵姑姑酸涩地望着这对母女,附和道:“殿下您进去陪陪太后娘娘罢。雨下得这么大,您行走也不方便。”
加注在拐杖上的力量重了一些,明潇掌心冒汗。
与神思不清的孟太后相处,是一件难以定论喜忧的事。这时的孟太后可以是世间最宽和的母亲,也可以是疯疯癫癫的病人。
她很想陪伴母亲身侧,又望而却步。
孟太后甚为疑惑,这位姑娘腿脚不利索,为何不进殿躲雨?她怀揣着热心,将明潇的臂膀稳稳扶住:“进去罢。”
明潇阖眸叹息,默许了孟太后的搀扶。
茶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明潇没什么胃口,她转而去瞧桌旁的摇篮,果不其然,摇篮里铺满锦绣,摆着一只婴儿大小的人偶,形容憨态可掬。
人偶戴着虎头帽,虎头帽往往由长辈为后辈缝制,以求子孙平安康健。
明潇挪回视线,胃里酸水翻涌。
孟太后没有读懂“客人”的不适,还以为谁都与自己一样喜爱这只人偶。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人偶,如同抱着稀世珍宝:“你想不想抱抱我的女儿?她叫小老虎,你抱一抱罢?”
明明是做工极为栩栩如生的人偶,在明潇眼里却逐渐扭曲。她看见了世上最丑陋的东西,人偶漆黑的眼珠是毒药,粉色的舌尖是蛇信子。
“我不抱。”明潇别开脑袋,神情冷漠。
“抱一抱嘛,很可爱的。”孟太后面露急色,世上谁能不喜欢她的小老虎啊?她不相信。
明潇依旧冷着脸,无动于衷。
随着孟太后的再一声催促,明潇怒上心头,竟一把夺过人偶,狠狠扔远:“这不是我!”
“你做什么!”孟太后捂着脸尖叫,发疯似的扑向人偶,捧在怀里又是检查又是哄慰,唯恐“女儿”摔出个好歹。
赵姑姑本远远站着见状,这会儿不得不劝一劝糊涂的孟太后。
“她为何不说话也不哭,她一点动静也没有啊!”孟太后急得大哭起来,任她怎么摇晃拍打,怀中的“女儿”都是一副死寂模样。
雨天的阴影处,明潇挺直脊背,冷冷欣赏着孟太后“护女心切”的模样。随着孟太后的哭声愈发刺耳,明潇扶着拐杖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皇宫不是她的归处,她要离开这处伤心地,回到属于自己的府邸去。
殿外的金素听见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