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余谈：爱汝如父

父亲总是笑着的。

日后，用以管理城市运行的、机体代号为休洛特尔的人工智能在自己的记录里如此写道。在过去的很多时刻，休洛特尔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仍然有一种错位感。她爱着自己的母亲、自己的造物主，却对提供了遗传物质的父亲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敌视。那是个无法用三言两语就能完全概括其本质的男人。他对所有人都是笑脸相待，看上去是个有些傻气的老好人。但休洛特尔窥见过那副外表之下的真实。

她对于父亲的印象更多是笑容，以及还有那双偶尔会显得冷冰冰的金色眼睛。

比起库库尔坎会老老实实按照人类的生长规律变化机体外貌，休洛特尔并不太在乎这件事，她可以是幼童，也可以是女人，也可以是少女。偶尔没有工作要做的时候，她也会变成男人去夜场寻欢作乐。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太像了。

她那张脸太像父亲了。

有时候休洛特尔庆幸自己和姐姐相比更像父亲，有时候却又痛恨起这张和父亲相像的脸庞。

真是个令人感到矛盾的“小孩”！

男人、抑或者是女人围绕在她（他）的身边，肉.欲横流，但休洛特尔的内心却很平静，她享受着各种人的投怀送抱，却发觉自己在这些投怀送抱里找不到想要的那一个——简直就是个单恋的傻瓜！最终，在一次即将实现的交.媾里，休洛特尔失控了。她无法控制自己计算中枢里那些显而易见的残暴欲.望，想要像掐断一只鸟儿的脖颈一样去杀死自己身下的人。

直到此刻，休洛特尔意识到自己无法逃脱当初让她降生的那份遗传物质所带来的、根植于心的本能。她就像是从父亲的灵魂里被剥离出来的、极端化的“他人格”。意识到这件事的超级AI在那一个瞬间变回了“天城樱”。她仅仅是父亲的女儿。

那天在下雨，她记得很清楚。

敲响神代家的房门时，他看上去像是刚刚睡醒，睡眼惺忪，犹如蜗居在家里的无害幽灵。身上还披着薄被。活像个晴天娃娃。

“快点进来，怎么不打伞？”神代凌牙打了个哈欠，把站在门口的女人拽了进来。

“忘记带了……”

见她这么说，凌牙用一种狐疑的神情望向休洛特尔。

他随手把身上的被子扔到沙发上，看了眼现在的时间，然后对休洛特尔说道：“毛巾在浴室里，自己去拿。”

“好。”

她像个木讷的人偶答应了。

不过最后还是神代凌牙抢过毛巾，唠唠叨叨地帮她擦起头发来。

她开始无端地想念起这个男人的拥抱，可以说这是一种雏鸟情结，随着时间流动变质成了另一种不可直言的感情。她在想，神代凌牙要远比任何人知晓人心、知晓人心内的欲望，也可以说这是属于巴利安的一些特性，身处无底深渊的他们见过的远比这多得多。那么神代凌牙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吗？休洛特尔低下头看向隐约反光的地板，她看到了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红色的眼睛不再是红色，璀璨的金色在熊熊燃烧。

头发干了。

她想到。

“蓝妈妈，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这是个有些突然的要求，但神代凌牙出于长辈的心态还是照做了。休洛特尔的长发触感很柔顺，倒是不像她姐姐当初那样，像只炸毛小狗。

很多事情就发生在短短几秒里。

“松手，樱。”

“我忍耐很久了，所以我现在并不打算放手，凌牙。”

出乎意料的是，休洛特尔仅凭力量就完全压制住了非人类的神代凌牙。她想这也许是因为她的代码编写方式和姐姐完全不同，让她在通过来自于姐姐的代码感染时，获得了更多的生物遗传特性……也许是这样。但可以确定的事情是，妈妈确实是个科学研究上的天才。

“我想您或许更喜欢父亲的外貌。”

女人在他耳边低语。

****

“阿嚏——！”

天城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一旁的轨道7循声看向她。

“真少见，库库尔你也会打喷嚏。”

“给，这份文件先留个复印版吧……轨道7啊，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樱那个小东西一定在干坏事。”

“刚才那个喷嚏告诉你的？”

“嗯，不行，我得去看看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行了进来吧，不用敲门，阿绿先生。”

“系统更新出了点问题……怜小姐你还有别的事情？”

“走吧，一起过去看看。”

天城怜叹气，只能先搁置一下刚才的打算了。

在去主机室的路上，怜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但目前工作赶紧。

另一边，在心塔，熬了几个通宵的天城快斗正仰面躺倒在自己的办公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