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送自家少主回房的路上,陶鸵一言不发,脸上的面具将他面部的所有情绪都很好的隐藏住了。
等到回屋后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取下燕子面具的他才蹙眉道:“少主今日这般究竟是为何?”
语气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责怪与不解。
冷静下来后何致盼思索再三,觉得有必要向对面之人如实相告:“陶叔,胡屠是……是杀害谭叔的凶手……”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真的憋得太久了。
眼下房里只他和陶鸵,而陶鸵又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了,他无法再继续掩饰自己的悲伤与痛苦。
“少主……少主说的……是谭墨?”陶鸵显然对这一事实有些难以置信,肩膀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不过到底是尝过世间百态之人,年过半百的年龄与残酷的人生经历让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就算谭墨是胡屠杀的,少主也不该动手。”
不该?
这世间不该的事怎么那么多。
如果真的不该,那便是谭墨就不该死!
为何这世间的好人总是没什么好下场,而坏人不仅长命百岁,还能毫无歉疚、声色犬马的好好活着!?
何致盼越想越气,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陶鸵道:“那谭叔就该死吗?我就该对此事漠不关心,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吗?”
这般咄咄逼人的质问让陶鸵顿时哑口无言,他想说当然不该,谭墨不该死,他们也不该视若无睹,可他不能在这种时候还火上浇油。
屋内鸦雀无声,偶尔能听到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屋外从天而泻的大雨一刻也不停歇的往地面使劲地砸,声如洪钟。
伴着声势浩大的雨声,何致盼那千疮百孔的心灵反而被渐渐抚慰。他从贵妃榻上起身,走到陶鸵面前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我错了陶叔,我不是有意要对你说那样的话,只是我实在太……”
头发花白的男人将双手搭到何致盼肩上,用了三五分的力道活络着他的肩膀,表示没事的,让他放轻松,别总往自己的肩上揽下太多的负担。
亲如父子的两人随后敞开心扉的畅谈了一番,一柱香后陶鸵才老泪纵横的抹着眼角的泪水从屋里退了出来。
陶鸵这边是没事了,可秦徊那边才是最让何致盼头疼的。
他一直以来在人小娘子面前都保持着一副风度翩翩、谦谦公子的模样,然今日却无缘无故的对她的人大打出手。这样的人设反差实在是太大了,换成他自己是秦徊,也会觉得这个人怎会如此莫名其妙且喜怒无常。
不过在小娘子心目中坍塌的形象,他倒是有信心还能通过后续的努力再弥补回来,可难就难在今日之事他该如何给她一个满意的交待。
通常在思考时,何致盼会习惯性的用左手摩挲着戴在右手手腕上的五彩绳,尤其是喜欢用指尖来回揉搓着五彩绳上的虎头坠。这也直接导致了虎头坠子是手绳上最先被他盘褪色的部位。
然现下一摸,右手手腕处空空如也!
何致盼心头一紧,瞳孔骤缩,下意识的就弯腰在房里找了起来。从圆凳到贵妃榻,从桌案到床榻,鹰隼一般的眸光一寸角落也不放过。
屋内找不到便抬着烛火去屋外找,走廊里没有,楼梯间也没有,但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全都找了个遍,然而还是找不见。
他的心越来越慌,那是棠儿送给他的东西,从许多年前的端午节她为他戴上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如此贵重又贴身的东西,怎么会丢?
怎么能丢!
蜡烛在手上已快燃烧殆尽,何致盼竟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仍低着头四处寻找,像个孜孜不倦的偏执者。
找了一圈最终又绕回到房间,直到一滴滚烫的灯油“啪”的一声滴在了他的虎口处,他才因为刺痛的灼烧感而淡定了下来。
他开始努力回想着五彩绳有可能会掉落的场景,今早从净疫泉里出来时他还用随身携带的帕子将五彩绳上的水挤干;从山顶回房后为了强压下心中对胡屠的恨意,他在房中来回走动时还摸到过五彩绳……
脑海中对于今日所发生的一幕又一幕全都清晰的回忆了个遍,唯一可能掉落的地方,只可能是前院天井了。
应是和胡屠打斗时不慎被那厮割断的。
何致盼这般想着一下秒便夺门而出,一路狂奔,一路是又气又心疼,若是五彩绳真的被割断了,那他以后还如何将它日日夜夜戴在身上!
毕竟他的手那么笨。
寻宝心切,出门时他全然忘了带伞,等来到前院时也顾不上外边儿的滂沱大雨了,直接冲进雨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了起来。
没一小会儿功夫,雨水就打湿了他全身,背上早已凝固的伤痕再次崩裂来开,就算是他穿着墨绿色的衣裳也能看到后背渗透衣物的大片血迹。
他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