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朝前夕

云吟偷来前线的事很快让沈将军知道，在第三日便有沈将军的亲信快马加鞭送来。

信上没有指责之意，只有寥寥几字——还请殿下能护小女周全。

事实上自那件事之后，凤九烨吩咐副帅另找军帐让云吟一人住着，只命她干后勤工作。

“她是个喜欢笑的姑娘，沈将军也曾说过，即使淘气上树爬房摔下身上带伤也很少见她哭过，没有其他女子一样的脆弱。可是每夜她来到我的帐中为我上药总是会红着眼睛回去。”忆起这里时，凤九烨也许没有注意到他微扬的嘴角和带着些温柔之意的双眼。

“她只是小声抽泣，睫毛上带的泪珠就像是每日第一缕阳光照耀下娇艳花瓣上带的晶莹露珠。烛光摇曳，帐中温馨。那个时候只有我与她。”

我轻叹一声，“是啊，那个时候只有皇上与她，您或许记得她低浅的呼吸声，记得她心疼潮湿的眼神，记得她的指尖触碰肌肤的温热，可是皇上却忘了将眼前这位舍去生死，万里迢迢只为伴您沙场奋战的女子放进自己的心房。”

凤九烨闻言愣了愣，但随即眼底一片冰凉。

凤九烨的到来让军中士气高涨，接下来的两国交战中凤玮国大多时候处于上风。迫于情势，姜羲国遂派来太子姜桉出战——

明日一战定胜负。

“这场战役也许是上天安排来考验我们的，她的身边来了一个他，只是她笃定她的深情，我笃定自己的心。自此战之后，我们渐行渐远，最终将彼此遗落天涯。”

战前一个时辰，凤九烨只留下副帅方将军商量对战细节，中间云吟端着清茶进来，而凤九烨由始至终都在与方将军商讨不曾抬眼看云吟一眼。

如果那时凤九烨能够看她一眼，是否能看见她的欲言又止以及眼底似海幽深的哀伤？

待云吟出去之后，副帅提醒道，“殿下还是喝一口茶解解渴吧。”

凤九烨点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之后的事，凤九烨并不清楚。因为快要上战场时，他早已在床上沉沉睡去。

凤九烨醒来时，帐中只有方将军，而帐外是士兵欢庆的声音。

凤九烨心中已经猜到，而方将军见他醒来慌忙跪地，“请殿下恕罪，是云吟姑娘前一日找到了末将商量，姜羲国太子用兵如神，此战凶险，她愿替殿下出战，成则皆大欢喜，败则以她冒充主帅之名担任全部罪责——”

没有等方将军说完，凤九烨已起身拔出剑抵在方将军颈间红着眼质问，“副帅乃是沈将军亲选随我出战之人，怎么能轻易将这等大事交在一介女子手中？”

方将军叹了口气，“殿下的能力末将从未怀疑，而云吟姑娘自小被沈将军教导，其武功与谋略末将也相信。虽说如此，但末将仍不敢将关乎国家的大事交予云吟姑娘。只因云吟姑娘说的一句话——”方将军说着深深看了一眼凤九烨，“昨日她跪下来哀求末将，告诉末将，殿下要的东西她从来不会舍不得不答应。这个天下，她会用她的命来守护。”

凤九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那她呢？既然她这么厉害是不是早已回来？只因害怕我会怪罪而躲起来了？”

“云吟姑娘被姜羲太子一刀砍在心口，又被乱箭射下马，末将赶到已晚，并未找到云吟姑娘。想必尸首被姜羲国误认为是太子而带走。”

凤九烨的双手突然一软，握着的剑哐当被丢在地上。

那天夜里，凤九烨一人提着火把来到满目疮痍的战场。他踏过断尸残骸，想象着瘦小的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决心和信念来直面这场残酷的战争。

这个年纪的女孩不是应该像文檀一样乖乖待在闺房中做着刺绣赏着花等着情郎登门提亲吗？可是为何她明明知道他的心里没有她还要执拗不顾一切来到这里？凤九烨红着眼睛翻过一个又一个尸体，最终垂着头颅任那滴液体落下来打在被血液染红的土壤。

那夜月色如水，凤九烨疯狂地找遍一个又一个尸体。到最后，只有一个血染红不知原来颜色的香囊静静躺在一个角落，上面的鸳鸯图案扭扭歪歪，凤九烨仿佛见到那人在烛火下一针一线笨拙绣着的样子。

凤九烨紧紧攥住香囊，好像那人亲手将它送到他的面前，面带红晕羞涩，喏，你不要笑话我，我可是很认真学的。

直到第二日红日渐出，凤九烨才从死人堆里缓缓起身。

纵使他不眠不休踏遍人间修罗场也没能再见她一眼。

回城后，迎接他的是百姓的爱戴与赞美。凤九烨充耳不闻两旁道路的欢呼声，任马儿托着他缓缓走进王宫。

凤九烨拜过先皇后立即赶往将军府。

沈将军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全然没了往日大将军威风凛凛的模样。他拜过凤九烨道，“大多沈家儿女最后的归处是战场，为殿下而死是小女的荣幸。只是云吟自小恋家，末将心疼异乡夜风寒寒，她一人会害怕。”

是啊，异乡夜风寒寒，云吟爱热闹的性子会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