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厉择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对盛栀的偏见是错的,可是拉开车门看见陆铮年下车,视线又下移停在透明塑料袋上,一瞬间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沈霁犹豫地站在驾驶座车门边,感觉到下雨诧异,本能地回身去拿雨伞。
拿出来的时候厉择已经走了过来,三两下打量完,察觉出陆铮年整个人的状态有些许不对:“淋雨了?”
雨其实还没下,但陆铮年松开车把手,温度是徐晟不用触碰都能感觉出来的冷。好似这未下的凄风苦雨给他镀了一层膜。
他还提着那个塑料袋,芒果布丁微轻,仿佛没有重量。“不是和导师去跟病例了。”
陆铮年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不是透明塑料袋一直在忽然变大的雨中嘀嗒作响,直到雨势浇头,陆铮年下意识攥紧里面的布丁,他甚至没察觉他都感觉不到在下雨,还是那副语气,表情:
“怎么来了A城。”
厉择重新打开车门:“不是来看看你,事业有成,老坟一座。”当医生的其实很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但厉择和陆铮年都是一样的个性,你不饶自己的时候别人也不会饶你。
“也不知道是谁M&G做得再大也不肯离开A城。”
他们去了A大。
A大不是厉择一开始在的学校,他本来来自加州一所很有名的医学院,做交换生才来的这里,主要的课程都是辅修,因为来的时候很看不上这里的医学教育。
没有想到在社团第一面就被陆铮年打脸,一个法学专业的男生,病理知识的广博远超于厉择见过的同龄人,但他没有傲气。
厉择将车停在没开灯的车库里,本来也没有徐晟在,也就更没心情像徐晟那样说一句母校舍不得花钱来插科打诨,只是扭头去看后视镜。
“你当时辩论赛的时候,很多人都没想到你学法是为了盛栀。”
厉择很少说盛栀的名字,出于排斥,他了解不多,印象里只有那个陆铮年很喜欢的女生。过去太多年,女生两个字都显陌生。
陆铮年眉眼没有什么霜雪凝聚,只是下车的时候心里默念一句盛栀,被厉择发现。
喜欢就和咳嗽一样逃不过擅长肢体解剖的医生的法眼。
他心里一哂,旋即手按在车前盖上,垂眸沉思。连她名字都放在心上不让人碰到。
厉择跟上陆铮年,有时厉择真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雨还在下,夜色朦胧间隔得很远的路灯几乎无法发挥照明的功能。它们就像是雨湿下扑棱飞走的飞蛾,徒劳被钉在原地。
陆铮年身影颀长,风衣在墨色里显出单薄的凌厉。厉择看了一眼。刀锋朝外,伤痕好像全划在内里。
“不是为了她。”
陆铮年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是他自己觉得,并没有叫旁人发觉。厉择站在他身边的时候视线瞧着他,以为自己能诊断出所有暗恋者的旧疾。
但其实看到的不过万分之一。
喉咙终于被烫得蜷缩一下,这雨冰冷却没叫陆铮年冷静。他只好扶了一下操场的台阶,像是那一天在酒吧踉跄了那一下一样。
陆铮年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倒也没有到厉择不敢诅咒他的地步,还有救。只是这些年厉择难听的话说得越来越少。
约瑟夫,噢,另一个给陆铮年做定期检查的医生,最近都拿着单子焦头烂额,厉择如果不是本业够忙加上关系也与陆铮年的家庭医生不匹配,不会留在国外。
陆铮年终于有力气,还是笑了下。
“是为了我自己。”
厉择没在A大逗留太久,送陆铮年回去的路上拐了道,送到一家酒店,下车的时候陆铮年头还仰靠在座椅上。
厉择也不再客气:“我只见过溺水的人用这样姿势。”把伞扔给他:“赶紧下来。”
陆铮年没有动。
厉择把车门与车之间的间隙拉大,恰好此刻也有其他人进来,光打在陆铮年脸上,照出他片刻的沉寂狼狈。
他闭着眼,手按在左胸上,厉择来不及紧张,发现沾水的装了芒果布丁的透明塑料袋掉下来,滚落。
他弯腰去扶陆铮年,陆铮年弯腰,险些踉跄地从车上摔下来,去捡起那个塑料袋。一瞬间,至于吗?几乎脱口而出。
厉择才看清里面的芒果布丁。
他只尝了一口,动也没有动,在泥水里摔得四溅开来,陆铮年冷白的手指将塑料袋捡起来。
他又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哑声开口:“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厉择不想听他说,一把夺过:“我去给你扔了。”
没选远的,直抄近路把芒果布丁和塑料袋一起扔了,回来的时候背光。现在可能是高峰期,进出的人有些多。
光一阵一阵地打在陆铮年脸上。
没有喝酒的人缓慢地收回视线。
把酒店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