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佑棠
青布马车从林家驶出后,在长平路的转弯口碰到商府的驷马高车,堵了大半条路无法通行,林月回撩起帘子看了眼,恰巧那旁的帘子也掀了起来,她顺势放下。
等了片刻马车才缓慢往前移,方佑棠住的顺城口很偏,就算快马疾驰都得半个多时辰才到。更何况那里道路破败,地上没一块完整的砖石,格外颠簸不说,车轮陷到缺口处,还得小厮上来推。
两旁尽是拥挤的院落,老旧的木门贴着不甚鲜明的红,是用了几年的红纸,用墨描了又描。
这条巷子里只有吵嚷可言,甚至是脏臭,沿街没有干净的地方。林月回从帘子后头盯着那些院子里晾晒的旧色衣裳,路过的男子穿的簇新衣裳,在她眼里也是粗布,穿在身上只会磨人。
她将手搭在窗边,侧头沉思,像这里生活的人真的会买两钱一匹的布吗?
双林布号从来没卖过两钱以下的布缎,但她知道底下各府的布店,会卖三四百文的麻布,且在账本上明显有别于其他布料,这种买的人最多。
林月回拉上帘子,与其说感慨百姓不易,不如说她真情实意感慨财是富之苗,钱是人之胆,处家人情,非钱不行。
她完全无法为此情此景动容,不过她势必要做的,就是一定要让人去衙门的工房投诉,这顺城口的路破败成这样了为什么不修。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这帮人是什么德性,只会一推再推,问就是哭穷。
等不得再想,马车急急刹住,差点把林月回往前甩出去,幸好丹绛手疾眼快扶住她的身子,她自己也紧紧扒着窗户才免于丢丑。
车夫隔着帘子道:“小姐,前头有个小孩磕到了。”
林月回从帘子中往前看去,旁边有个女娃在破砖处磕得头破血流。她娘在旁边又打又骂,咒骂这个破地,又责怪孩子不该偷跑出来玩。
“林嬷嬷你去看看吧,”林月回忽然想起团团,也是这样小的身形,偶尔磕碰到了都得哄着。
等林嬷嬷提着药箱上来,说上了药并无大事后,马车才渐渐往前。
林月回有些沉默,等马车驶出那个路口她才开口,“锦瑟你过几日找人去工房问问,他们不修的话,你支帐五百两找人去把那路修了。”
“我可不想下次再来,颠得腰酸背痛。”
实则她不会有下次再来的时候。
“那经不经由工房的同意,以林家的名义还是…”锦瑟询问。
“让工房给我林月回在城口立个碑,谁家做好事不留名,更何况是修桥铺路,积德行善的事 ”
林月回嘴上是这么说的,实则暗骂自己,她只知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这种事也轮不到她上,但她说自己是一时糊涂,人生难得要糊涂。
等终于到了方佑棠的院子门口,那已经靠近河道,少有人往来。
林月回下了马车,身上披着玉红色的斗篷,都抵不住河道口吹来的寒风。
锦瑟上前去拍门,隔了会儿里头才有声音响起,“谁呀?”
一边问一边上前来开门,开门的是个身量很高,棕黄皮肤的女子,穿着陈年旧色的红袄子,瘪瘪的一层。
抬起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青斑,肿了半边脸,嘴角破了个大口子,额头上还有道很长的疤痕。
“天呐,你这是被谁打的,”林月回忙上前去摸她的脸,好好的一张脸被打成这样。
“冬禧,你怎么来了,”方佑棠顿时笑眼欢容,只不过扯着嘴角疼得她嘶了声,“这事说来话长,外头冷,我们进去说。”
进了内院堂屋也没好多少,方佑棠只生了个炉子,烧的全是干柴,只有炉子边是暖和的。
方佑棠家没有人来,椅子也只有两把,用巾子擦了又擦才请林月回坐下,又给她去倒水,“我这没有什么好茶,怕不合你的意,就先喝杯热水暖暖吧。”
“倒是我赶着正月初一来,”
还没等她话说完,方佑棠忙摆手,“你肯纡尊降贵来我这寒舍,那我可是三生有幸。”
“我还不知道你,我不是平白上门的,”林月回拢着斗篷坐在那个小矮凳上,捧着粗瓷杯暖手,启笑盈盈,“我让人给你送了些吃的用的,昨日我忙着,没能见你我今日才想起来,着实有愧。”
她让人把腊肉、腊鸡、鲜肉、袄子、棉花、炭等物搬进来。
“可别那样说,不然倒叫我这个打秋风的,日后都不敢上门了,”方佑棠也没有推却,只是大方接受并戏称自己是个打秋风的。
她这个孤儿能过得尚且不错,又在淮安有个容身之地,可不就是托了林月回的福。
“我还带了嬷嬷来,给你瞧一瞧,这脸上伤了难好,你身上要是还有什么外伤内伤,都叫她给你瞧瞧。”
方佑棠也不扭捏,“被打的背上和肚子上都是淤青,在徽州疼得我连躺都躺不了,现下好些了,只能劳烦嬷嬷再给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