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伙夫
桌上残灯如豆,烛火摇曳中,一老一少的黑影映在墙壁上,被风拉的很长很长。
阿岚把头埋在阿娘腿上,呼吸着这一份温暖。
在阿娘怀里,她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经历了自以为不可逾越的困难,便后怕不已,要依靠怀抱方可重生。
阿娘将她的双髻散开,一双皱巴巴的手轻柔穿过发丝,缓缓梳理着。
她感受着阿娘的温柔似水,像孩提时一样娇声细语道:“阿娘,好舒服啊。阿娘给岚儿梳一辈子头好不好嘛~”
阿娘哑然失笑道:“你这傻孩子,阿娘如何能陪你一辈子,你长大了,嫁给你的如意郎君,到时候阿娘给你梳头,送你出嫁。”
她微眯着眼好奇道:“阿娘,出嫁时候怎么梳头呢?和现在不一样吗?”
老人笑着,暗灰色的眼瞳望向窗外,娓娓说道:“出嫁时候啊,阿娘会拿一把上好的鸳鸯梳给岚丫头梳头,从发根至发梢细细梳到。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聆听着阿娘的轻声细语,阿岚的嘴角渐渐漾起微笑。
她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身着朱红喜服的自己,正娇羞跪坐在铜镜前,而阿娘就坐在她身后,拿一把崭新的鸳鸯木梳为她梳头。
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岚丫头,阿娘老了,这一辈子都绕着你们几个孩子转了,也活够了。你还记得阿娘交代你的吗?”
听到阿娘念念叨叨的丧气话,她直起身嗔怪道:“阿娘不许胡说,您还要陪着岚儿很长时间呢。”
近在咫尺,她才发现阿娘又平添了许多皱纹,颧骨也高高凸起,已不似以前矍铄了。
她心揪了一下,泪眼闪烁道:“岚儿知道,门后老树朝西五步后,是阿娘的命根子。”
阿娘用粗粝的手指为她抹去泪痕,将她搂入怀中,疼惜道:“阿娘知道你自小善良纯真,被阿娘惯得像个小泼猴似的。岚儿啊,凡事莫强求,该你的总是你的,不该你的也消受不起。你对谁都没防备心,阿娘真怕……”
老人哽咽了,瞳仁瞬间又被泪水遮蔽。
“阿娘,岚儿还有萧郎君和云郎君保护呢,尤其是云郎君,他可是很厉害的,一定会保护好岚儿的。”
老人想再嘱咐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是福是祸,总要经历了才知道啊。
昏暗的堂屋里,墙上黑污斑驳,空气中四处弥漫着一股破旧的味道。
陈玲跪伏在地上,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着。
那黑影恶狠狠手持竹条,仿佛要吞吃了她。
“唰!”
“唰!”
竹条在空气中挥舞着,抽在皮肤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她将背高高隆起,紧咬牙关,尽量一声不吭。
不能让邻居听到,她心里如是想。
不能让她建立的光洁形象遭受一丝不堪。
夜很长很长,黑影打完了,上前又猛踢一脚,这才过瘾地扔下竹条,狠狠警告道:“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没在家干活,小心我抽死你。”
她颤栗着躺在地上,目光里尽是绝望。
她用余光瞥见门口,一个妇人带着她年幼的弟弟,正冷冷旁观着。
她抿着嘴唇,眼泪滚烫滑出,一颗颗完整落在尘土上。
她无声地抽噎着,心里不甘与愤懑的花朵蓬勃绽放。
凭什么,阿岚家就她一个女孩。
凭什么,她可以有母亲的爱,有萧郎君的关怀,现在又来了个郎君朝夕陪伴。
她为什么不死在狼堆里,要活着回来。
想到阿岚居然可以死里逃生,陈玲脑海里灵光一闪。
看来护她的这位郎君,怕是身手不凡,说不定来历显贵。
阿岚什么都不会,根本不配这样的郎君。
陈玲好似看到了希望,她紧紧咬着下唇,心里开始默默盘算起来。
野味有了,下一步便是烹煮。
不知为何,阿岚心里很是期待这一刻。
一大早她便心情愉悦,开始拾柴摘菜。
手脚边忙活着,边哼着小曲,也不知道是自己馋了还是约了萧容,所以才这般雀跃。
锅台上水汽氤氲,那火苗随着小曲儿的音调窜高窜低。
阿岚把锅盖掀起,水已经沸腾了,泡泡不停地冒起。
她用发烫的小手搓搓耳垂,扭头就喊:“云熙,云熙!水开啦!”
不一会儿,少年从屋后钻出来,一头墨发上还挂着飞禽羽毛,手里拎着只被掏空脏腑的野鸡,俊朗眉眼间尽是嫌弃。
这狼狈样,很难把他和高傲矜贵的云熙划上等号。
他低沉着脸快速挪至锅台边,把鸡栽进开水盆里,溅起的水花儿跳到他手背,好似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