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间
夜戏十二点后开始。周戮岳先是和张雪在Prito吃完饭,又陪着女老板清吧饮了两杯酒才算结束。期间张雪密密麻麻讲完奇葩广告商后开始讲自己背信弃义的鲜肉前男友。周戮岳恍然自己今晚被叫过来的意义——为上司提供情绪价值而已。
他话一向不多,做听众也走神。不知为何总受女人青睐愿意朝他吐露心声。
可能因为她们知道他离自己很远。
高岭之花,没有可得性。自然也不会挑逗、攻击和游离。他看上去根本就像不会爱上任何人。
从清吧出来的时候十点半,街上还热闹得很。二零二五年人工智能服务已经逐渐深入人心。张雪看着大厦上的全息投影AI广告朝周戮岳点评:你日后孤独不如找机器人做女友。
周戮岳笑笑,不予置评。他为了饰演林春鲤这样的边缘人角色留了一段时间的长发。刘海掩在一双黑眼睛前,盯人看时份外幽深。张雪带着醉意仔细审视他,戴着卡地亚大钻戒的手拂过他的脸:“姓宋的小执行和你什么关系?”
“我也好奇,雪姐你和她怎么会认识?”周戮岳言语里自称好奇,语气却淡得没有起伏。
“她前途无量,”张雪文不对题,说着重重咳了一声,差点引得周戮岳以为她要在街上醉倒呕吐,“我觉得。”张雪补充一句。
周戮岳把张老板送上车,开始反刍那句醉话。
港城的晚风好像头一次这样清爽。周戮岳站在路边发呆。带着微微的笑走进便利店重又买了瓶柠檬汁解酒,才叫辆的士去片场。
他到港口时刚好晚上十点半,进行简单妆发。投资人港商第一次探班,坐在保时捷后座打开车窗颇暧昧地盯着饰演阿芬的演员上下打量。宋茵姗姗来迟,拎着几大份一看就很重的粥点给全剧组当夜宵。
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大家各忙各的没注意。周戮岳走上前,帮她拎过袋子开始分发给众人。
“谢谢。”宋茵讲,转身继续忙碌地收拾。
连他轻轻脱口而出的一句不客气都没来得及听见。
过不了十分钟导演喊开机,大家自动归位。阿芬是今晚重头戏,周戮岳坐她的背景板。镜头给到阿芬的正脸,他只露一个肩膀。
从周戮岳的视角望过去,画外,宋茵在用纸巾给摄像大哥擦汗,同时不停驱赶围观的群众。她人瘦,风一吹头发散乱在脸侧,多年未变的愈发单薄的尖下巴,和眼底淡淡倦色。
“停!”曾宸忽然喊。
“给周戮岳插一个表情特写,这个表情太好了。”曾宸给周戮岳比大拇指。
“特别有感觉,很有那种,怎么说呢,”曾宸挠挠头,“白开水一样的落寞。”
不知道什么三流电影学院的在校学生做小记者来探班写采访,看到这一幕在本子上疯狂动笔。
周戮岳对导演的夸赞只是淡淡道谢,完全没注意场外的女记者正痴迷地望他——做事四两拨千斤的,介于年轻男孩和成熟男人之间的,颠倒众生的。
夜戏结束,摄影师文哥困得连灌两杯咖啡。换衣间建在离片场有点距离的偏僻路边。宋茵忙着帮文哥收拾东西,远远看见港商一个人往换衣间走。
“阿芬呢?”她忽然紧张发问。
“好像去厕所了。”文哥吃光剩粥,“哪家店买的,味道好鲜。”
阿芬是被挖过来的在校学生,甚至没签公司,和周戮岳一样没有助理。
宋茵忽然放下手里的活,紧张地拎起帆布袋就往换衣间走。周戮岳那时正站在水边。他盯着宋茵远去的方向皱眉,也跟上去。
抬头是深夜的明月。这一路都无人。唯有他亦步亦趋,跟着十七岁视若明珠的女孩子。长成彼此未意料到的模样,在人海里装作不识。连一张桌子吃饭,她始终隔他两盏茶的距离。
“宋茵。”周戮岳终于忍不住喊。
重逢后第一次,隔了这样多年。
她并没停下,只回头看他一眼。“别出声。”宋茵低低道。还有几米就走到换衣间门口。那薄薄的塑料并不隔音。从里面传出莫名的男人喘息。周戮岳眼看宋茵就要掀开拿布帘,他扣住她的手。
“你干嘛!”他用气声质问。
“阿芬......”宋茵只做了口型周戮岳便明白她意思。“不是她。”他轻轻摇头,低低道。那时换衣间里忽然传出动静,里面的两人似乎要掀帘而出。周戮岳眼疾手快,拉着宋茵进了换衣间旁边木板搭起来的小隔间。
隔间很闷,是另一处更简陋的临时更衣所。墙上用红油漆写四个大字:請勿破壞。油漆滴下几条竖线,午夜望去如同美式鬼片里的开头。
很窄的四方体,他们被迫靠得很近。呼出的热气又被对方吸进去。周戮岳高过宋茵许多。她便被迫承接那二氧化碳同他身上蒸腾的洗衣液味道,逐渐觉得热到透不过气。
隔壁换衣间的人终于走出来。宋茵通过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