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鸠占鹊巢
的放心,唯独惦念康王生死,若是赵宝琮在他昏迷这段时间里斩了康王,他便白白错失一步好棋了。
“以后若再有这种事,陛下莫要冲动。”许久,顾辞才说道,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莫要再冲到臣前面了。”
赵宝琮迎刃而上的时候,他是真的惊了一瞬。
“你就在朕身旁遇刺,朕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而袖手旁观?”赵宝琮仿佛并没有放在心上,觉得那都是顺理成章,“不能再有第二个人死在朕身边了。”
“第二个?”顾辞疑惑。
随即他便明白了第一个是谁——大婚当天,太庙广场,替赵宝琮受了一箭而死的人,不就是林焕吗?
果然,赵宝琮自知失言,也含混道,“没什么,你休息吧,朕去书房再看看折子。”
顾辞恭顺敛眸,沉默应下。无论是不是因为林焕,那天赵宝琮先身夺刀,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他扎扎实实地替女帝挨了这一刀,又在皇帝寝殿养伤,更是无上殊荣。他与赵宝琮,谁都没耽误给自己搏个好名声。
想必此时,西京城中已经流传着这段令人赞叹的、肝胆相照的君臣佳话了。
“在你养伤期间,朕允了你的家人进宫来探望,”赵宝琮细细叮嘱,思虑十分周全,“你既习惯柯虔随侍,朕便让他这几日留在宫里,你吩咐他做事也方便。至于其他官员,虽不能进乾元殿,不过你要是想见,可召他们去宸华厅,那里离这里不远,省得颠簸。”
“好。”顾辞点点头。
“那你好好休息,朕还有些事,今晚不会再过来了。”赵宝琮站起身,“外面是灰羽卫在护卫,你放心休养。”
吱呀一声,殿门被轻轻合上,乾元殿内只剩下了顾辞一人。他静了半晌,才又四下看了看,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的寝殿,她日常起居的地方,自己身下,就是她天天就寝的床榻。
顾辞的心突然漏跳了一下。纵然是前世赵宝琮待他那么亲密,也没到了让他睡在自己榻上的地步,这次他受伤,反倒是阴差阳错地住在了乾元殿里。他方才刚刚转醒,有些迷茫,没有反应过来,可现在眼睛四下一转,却似冷不丁闯入了她的生活中。
果然,入眼之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床帐上的帷幔是透光的星影纱,她睡眠挑剔,太亮或太黑都睡不着,于是便用星影纱遮光,便能有半暗不暗的环境;她夜半容易口渴,便干脆在榻旁摆了一个小桌案,上面常年有一壶温水,使她伸手便能拿到,不必呼唤或等待;冬季干燥,她特意让人摆了一个精巧的瀑布盆景,流水潺潺,便可让殿内湿润些;她枕旁还放了一个小小的九连环,大概是睡前会玩上几下,解不开困倦了便倒头就睡。
偌大的乾元殿,听不到丝毫人声,连春日里的虫鸣都没有。她放置了各种各样的摆设,乍一看拥挤,然而此时看来,依然抵不过寂寥与空旷。顾辞终于明白,这十几年来,赵宝琮是如何在这间寝殿里度过每一个安静又孤独的夜晚。
每每黄昏,她不是留他闲谈,便是留他用膳,深夜也不肯放他走。并非是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而不过是想多些人声,少些冷清,听些宫墙外的真实人间罢了。
原来如此。
他自以为将赵宝琮了解得透彻,便断定她任性妄为肆意荒唐,对他人心意和天下苍生都置若罔闻。可他如今才知,若她不曾被别人温柔呵护,又如何懂的去温柔待人?若她不曾知晓人间疾苦,又如何懂的去体谅人间疾苦?她自幼被闭锁在这深宫之中,他便是她见天地知人情唯一的渠道,而他,并不曾耐心说给她听。
他闭上眼,慢慢地,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