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物是人非

这一场游城，直到下午才结束。待进入永宁门时，赵宝琮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不是肉做的，而是一尊木头了。

游城之后，便是昭告天地。婚辇直接从永宁门走到紫极坛，赵宝琮和安涟要在紫极坛上叩拜天地，由燕肃诵读祷词，这大婚的第二步才算结束。

到了紫极坛，婚辇缓缓停住，落地。在祝良夕高呼一声恭迎陛下侍君后，赵宝琮站起身，掀开了婚辇的纱帘。

一只肌骨匀称的手伸到辇边，已做好了扶她的准备。

赵宝琮顺着那只手望去，看到的却是单膝跪地的顾辞。先帝有旨，顾辞领摄政大权，授王爵位，面圣不必行叩拜礼，故而赵宝琮从未见他跪过自己。此时见他低这半截，赵宝琮反而愣住了。

顾辞目光深邃如潭水，静静地看着她，依然伸着手。

他此时其实是不合礼制的——司礼拟好的流程，应该是由宫人率先迎安涟下辇，再由安涟扶她下去。她亲自掀开纱帘，本想体现对安涟的重视，却没想到顾辞向她伸出了手，直接乱了流程。

紫极坛下，众目睽睽，赵宝琮再是如何，也不能落了顾辞的面子。

她搭上顾辞的手，慢慢走下婚辇，“顾卿有心了。”

说罢，她转身，向安涟伸出手，“侍君。”

安涟看看赵宝琮，又看看顾辞，最终还是搭上赵宝琮的手，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臣惶恐。”

顾辞轻笑一声，“安侍君在叩拜天地之后，便算是陛下的第一位侍君了，往后须尽心服侍陛下，守好本分。”

安涟深深躬身，“谨遵摄政王教诲。”

“是啊，”赵宝琮拉紧安涟的手，“侍君须牢记顾卿叮嘱，安分守己，说不定下一次再来紫极坛，便是册封郎君了。”

“臣……”安涟短暂地琢磨了一下，“多谢陛下厚爱。”

纵使他久居府中，也知道陛下此前多少年都倾心顾辞，眼中心中再容不得别人。这突然册封他当侍君就够离奇的了，此时和顾辞还话里有话，听得他是如芒在背。

明明暑热未消，他却在顾辞目光下出了一身冷汗。

他过了今天……不能被灰羽卫秘密处理掉吧？

这时，一个身着深紫官服的男子向赵宝琮行礼，“请陛下侍君移步紫极坛。”

赵宝琮一看，嚯，居然是燕砺锋。

燕砺锋身形颀长但不瘦削，肩背宽厚但不魁梧，一看就是常年在军中受训才有的身材。偏偏他又有一身象牙白的好皮肤，比女子更要白皙细腻几分，再加上一双清亮的桃花眼，就连赵宝琮也不得不说，燕砺锋比西京绝大多数男子都好看。

只是看他这精神饱满的样子，也不像个在六条巷沉溺酒色被掏空的，莫不是传言有误？

赵宝琮拉着安涟的手，跟着燕砺锋，向紫极坛走去。

紫极坛是西梁皇室祭拜天地的地方，整体用一块极为巨大的黑曜石雕成，并刻下日月星辰，以琉璃晶标明。甫一踏上紫极坛，赵宝琮和安涟便尤感到庄严肃穆，心中不敢再有任何杂念。

燕肃身着玄色礼服，手捧祭文长卷，肃立在紫极坛上一动不动。赵宝琮与安涟携手登上紫极坛，站在燕肃面前，神色庄重。

燕肃须发皆白皱纹丛生，平日里便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而此时他看着身着婚服的赵宝琮，目光中突然多了几分复杂，仿佛赵宝琮成婚，于他也是极为重要的事。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彼有青鸟，降而为梁，其嗣衍衍，其德煌煌……”

赵宝琮从小到大参加过不少祭天仪式，然而这却是她第一次认真听这篇祭文。传闻天上有神使青鸟，降临人间，便化作西梁，青鸟后嗣就是西梁皇族。祭文根据场合会有不同，然而开头几句不会变动，赵宝琮站在紫极坛上，看着面前朗声诵读祭文的燕肃，心中突然有些伤感。

她第一次听青鸟化梁的传说，还是先帝念给她听的。

如果先帝还在世，如果她不是女帝而是公主，那她此时便可以在父皇面前与自己所爱的夫君成婚，听父皇亲自再为她讲青鸟的故事。

良久，燕肃读完祭文，燕砺锋便将长卷拿下。随后，宫人捧上两条红色缎带，放在赵宝琮和安涟手中。

燕肃执起缎带，将两条系在一起。

这一环节，本应是将两人的头发各剪一束，系在一起，再焚烧成灰，意为死生不离。然而那是郎君的规格，安涟虽然享受的是郎君级别的婚仪，但细节处还是要有区别，最终决定用红色缎带代替。

宫人从太庙请来圣烛，点燃了红缎。

锦缎在火焰中寸寸成灰，赵宝琮与安涟将缎带放在祭坛上，静静看着两条缎带燃烧殆尽。

最后，燕肃高呼，“礼成——”

台下众臣齐齐跪拜，赵宝琮与安涟面向群臣，将相携的手微微抬起，听众臣齐呼祝词。

那一片伏地的人里，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