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
四月中旬。
两道观察使和花鸟使的脚程很快,他们从东南的各处回京,在春明门处相遇,一同入太极宫面圣时,朝中正在廷议。
段浔和曹闵直把江河湖泊里的水洒向干旱的大地,花鸟使身后是一百七十张寒门学子年轻的面孔,好像有某种力量饱尝雨水,在这座王朝的土壤中破土而出了。
唐颂遥望高台下一些人的面孔,最终与昌睦公主对视,她与有荣焉,因为她不仅是见证者,还是参与者,虽然她参与的这段历史可能只是史书上轻微的一笔。
此时她想到一人,如果他在,她视野内的景象会更加丰满吧。
秦哲体念冒雨参朝的一众臣民,勉慰他们以后散了朝,留了政事堂枢臣和洛城王世子共商五月至六月的夏税运输一事。
兵部部分河道的舆图和河道周围各个州县上奏的牒文陈在御案上,十几人的视线聚在一处钻研。秦哲道,“因为旱情的影响,多处地方降水有限,造成河道淤塞,等到征收夏税时,江淮两道的漕粮还同往年一样,先集中于扬州,再从扬州沿着邗沟到淮河,入了汴渠再到洛城,三门峡一带的水路今年应该是不能通漕船了,所以从洛城到长安这段得走陆路……”
秦哲把大致的路线说了,而后看向独孤上野道:“洛城沟通江汉之漕,控引河淇之运。近些年东南粮食入京都得经过洛城转运,朕下朕的旨,也请表兄帮忙言说几句,敦促洛城王留意南面过来的粮食。”
“臣遵旨。”独孤上野道。
秦哲又看向户部尚书于羡岂,“户部近期把去年各地征收的脚钱算清楚,等到漕运开始,及时调出使用。”
赋税转运路途漫长,所谓脚钱是税收的一项明目,前一年按丁从河南、河北、河东、关内、江南、淮南、山南等道征收,等到次年各地转运粮食时作为朝廷雇佣人手等沿途的开销。
于羡岂领旨后,众人开始对照漕运水陆图和各地的牒文,一处一处详细审核,一个时辰后确定了最终路线。过程有些漫长,忙完后众人脸上都挂着一层薄汗。
秦哲视线还留在图上,话是对兵部尚书乔盛说的,“兵部即日起派人南下实地勘察路线,如遇淤塞之地,及时疏浚,保证水路畅通。”
等乔盛领旨后,中书令段浔躬身朝向御案前道:“陛下辛苦。”在场其他人也跟着他躬身:“陛下辛苦。”
唐颂在殿外凝神,她认同段浔这声谢意,昨夜太极宫的灯火一直燃到子时三刻,秦哲提前将水陆图和牒文审了一遍,所以今日面对群臣时,他的言谈很清晰。
秦哲微怔,他看着这帮中枢大臣们颔首:“众爱卿辛苦。”
唐颂颇为感慨,昨夜的秦哲是一个帝君应当有的样子,而今日殿中君臣和睦这一幕也是平康帝继位后难得一见的时刻。
大臣们散尽了,秦哲久立窗前不动,殿内侍候的温绪为他奉上一杯茶:“陛下可是在想什么?”
秦哲没有回答,温绪退下了。南窗前还有一人跟他一样向远处望着,唐颂听不到他的心声,只是一种感觉,她觉得他是在想要真正坐好这个帝位。
傍晚花鸟司在芳林门上庆功,唐颂从太极宫上散值后驾马来到门上,她下马,她的下属迎了上来。寒暄后,她从马背上卸了酒囊,“葡萄酒,都还要当差,不便喝度数太高的。”
有人带酒就好,度数是次要的。
廊下就食后,众人杯中都满了起来,相互碰撞。唐颂道了声“辛苦”,又问:“南下的八州怎么样?”
梁熙君冲她举杯,“景色好,咱们也玩儿美了,比呆在芳林门上有意思。听说司长破了桩案子?”
唐颂点头,“就司天台那桩。托各位的福,年底考课时我能蹭你们的功绩,混个上上等了。”
“客气什么,”韦笙抿酒笑道:“我们也蹭司长的,相互蹭,都蹭个上上。”
唐颂道:“从今儿起,傍晚不管轮到哪司戍卫门上,只要我能散值,就过来值夜。”
钟黎问:“别吧,司长不累吗?”
唐颂解释说,“我领着两个职位上的薪酬,花鸟司这面我就得做事,南下这趟我本就没出力。”
花鸟司南下的空当,她查出了朝中显露的一些迹象,但在南下选拔学子这件事上她仍觉遗憾和亏欠,而且上下级之间需要黏性和服从。她坚持出一份力,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反对,钟黎笑道:“欢迎司长回来。”
唐颂再次举杯敬他们:“欢迎诸位归京。”
廊下就着雨声喝酒,这个傍晚的间隙里岁月静好,一众花鸟使的舌尖上沾满惬意。程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用手掸了掸抱怨说:“麻烦,今儿晚上又得洗官服,这天,明儿早上不见得能干。”
韦笙看着他官服上的酒渍,挤兑他说:“谁让你不小心。”
唐颂说:“想不想有身替换的官袍?”
众人都抬头看她,她继续说:“朝中各衙官员每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