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
街面上的街使、彍骑哪个不识洛城王世子,独孤上野若真的想在宵禁后夜行,也不是疏通不了关系。韩映握拳正要请示,独孤上野却经过他上阶向正殿内走,他只好放下手候在了门外。
正堂内的陈设原模原样,没有因为他的回避和梅寒迟的到来改变分毫,坐具摆放的位置也一寸未挪。独孤上野在一座高椅内坐下身,寒迟从雪峙手里接过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他伸手接了道:“你坐。”
她坐在他身侧的一个矮脚杌子上,独孤上野把茶盅放在案上,“起来坐吧。”
寒迟看了眼他身旁那个位置,摇头道:“这样就好,我不习惯。”
高凳高椅这类坐具在关内还不是很时兴,洛城世子府内的种种摆设是独孤上野按照幼时的习性布置的,寒迟习惯蹲跪于坐席之上,那些高的坐具她从未坐过,即使嫁进世子府也不曾。
独孤上野看着她的侧影,想起了初到长安时的自己,刚开始他也难以适应身边的一切,但至少世子府建成后,他能决定其中的布局。寒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用余光仓促瞥了他一眼,又垂头握紧了双手。
见她拘谨,独孤上野偏脸端了那杯茶,沉默喝着。寒迟再次向他看过去,目光沿着他的龙靴往上,看到他下袍被撇在了一侧露出两腿,左膝的膝头处有一些尘土,应该是他方才在后花园时沾染上的。
再往上,寒迟看到他低垂的一双眼,殿内无光,茶水也能在他眼底泛出波粼。她回忆起数年前两人初遇的那场大宴,梅夫人带她前去问候伊阙公主,长辈们说着话,口中谈到了洛城王世子,她好奇的向远处的洛城王世子看去,看到他正垂着眼喝茶,恍如今日这副神色。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眸向她这面看过来,然后颔首一笑,那晚大宴上的灯火明艳,她从他眼中看到的是窗外的夜光,喧嚣以外的沉静。
寒迟愕然,耳边一下子跟着静,心跳声却愈发清晰,愈发剧烈。随后她才意识到他看向的是伊阙公主不是她,但她相信了那一瞬的错觉。
他放下手里的茶盅,打断了她的回忆:“你早些休息。”
眼看他要起身了,寒迟觉得自己不能放任他膝上的尘土不管。“殿下……”她起身走近他,在他身边蹲下身,伸手帮他掸尘。
“梅姑娘不必如此,请住手。”
独孤上野欲要起身回避,寒迟跪下身,前额枕在他的膝上,轻声抽噎起来:“……殿下,我很害怕,也很孤独。燕王府不是我的家,世子府也不像是我的家,长安城这样大,但好像没有我栖身的地方,我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你,我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我是殿下的世子妃,但我什么也不是……”
不见殿中有其他人在,独孤上野伸出一手搀扶她,搀扶起她的卑微,“看着我。”
寒迟依言抬头,眼神空洞绝望,泪水汇聚在颌尖,砸在他的手背上。“这不是你的错,”他说:“你不必听他们的话,不必讨好我,更不要在意别人的口舌议论,洛城世子妃的衔名不算什么,能做到么?”
寒迟喘上一口气,轻轻点头。独孤上野颔首说好,向她周围看了一眼,又看向她,“府上的这些东西,你想怎么挪动就怎么挪动,扔了不要也罢,尽量让自己觉得舒服。”
寒迟再次点头,“好……好。”
独孤上野起身,同时将她的膝盖带离地面,然后从她左臂上松开手,垂视她说:“我能体谅你的难处,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至于其他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过段时间你就能回自己的家,我保证。”
他留下承诺离开,她追近他,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殿下……不要,不要跟我和离,求你了……”
独孤上野耐着性子拆解她的手腕,寒迟却越来越用力。“我会承担所有的责任,”他安抚她说:“不会让你的声誉受到损害,早该如此的,你不要害怕。”
“不要……”她额头贴紧他的后背,坦白心迹说:“我不在意声誉,也不在意那些流言,我只是想跟殿下在一起,五年前……在、在先帝……万寿节大宴上我就见过殿下,殿下……殿下,是我先遇到你的……”
独孤上野怔然,“抱歉。”
“殿下不记得了么?”
“嗯。”
她赌上了所有的尊严,却唤不醒他的一丝回忆。
“我不值得你这般。”他说:“请梅姑娘不要再执迷于从前,否则我一定会辜负你。”
“这不公平。”
“抱歉。”
等寒迟回过神,他已经离开了,月色无声入门,被门框切割整齐,她站在月色的尽头望着他走远。雪峙慌张进门帮她擦拭眼泪,忍着哭腔说:“姑娘不该受这等委屈的,若让夫人知道了,早就心疼坏了。”
“别告知家里这些。”寒迟闭上眼,心灰意冷的说:“是我太心急,他没有言明,我不该提和离二字的。”
“奴婢听殿下的口风,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雪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