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殿上极乐宴,梦醒话黄粱。
可宴里却没有丝竹声贯耳,只有婕妤秋半晚手中的那把破旧琵琶,在恣意悠扬。
陈香扇望着眼前如痴如醉的一切,唏嘘不已。这时的她,或许不懂。但经年后,等她再从头望过时终会发现,这场短暂而又璀璨的盛宴,如是她们一生的写照。
“先生。”
琵琶声止,秋半晚倏忽回望。陈香扇未来得及作答,身后冯,李二人便急忙朝座上人躬身问道:“贵妃娘娘福安,秋婕妤福安。”
“贵妃娘娘。”陈香扇趁势相和。
袁慧烛雍容自得坐在帘后,在她们的声声问候中,斟满了酒。而后,信手捻起。她垂眸看着杯中荡漾的波光,淡淡道:“我交代过今夜尔等皆同,身份不再有别。我瞧,也只有琴娜记着。”
袁慧烛不怒自威,弄得冯照春、李吉秧面面相觑。
她二人自知身份低微,又怎能与德兰部落远嫁而来的公主并论?
琴娜见状终是想起松开陈香扇的袖口,出言替二人解围:“冯才人和李宝林素来胆小。习惯给娘娘请安,也是敬重。娘娘,就别吓唬她们。您瞧——我将先生给您带来了。”
琴娜将话题岔去,顺势拍了拍冯、李二人示意其寻处坐下。
等她们坐稳了,琴娜才又转眸望向陈香扇开口道:“娘娘,刚才在两全殿,先生可是答应了帮咱们送信呢~”
“多谢。”袁慧烛坐在黯淡的帷幔下沉声道谢。
陈香扇无言去看。
她察觉到这场看似热闹的盛宴,实则落尽了一地悲凉。可她看透,却没说透,只颔首应了声:“娘娘客气。”
“瞧瞧!都这时候了,咱们能不能别丧着脸?”琴娜出言缓和,转头便拎起今天特意换上的节日盛装向秋半晚行去,“半晚,你可记得我以前教你的草原上的曲子?快弹来听听——”
秋半晚于雕花台上点头。她随手拨弦,琵琶婉转成音。
琴娜闻声登台,带着草原的不羁跳起了舞。
陈香扇默默坐下。
擦拭罢污浊的掌心,她笑望殿中,琴娜好似永远没有烦恼;秋半晚的琵琶好似永远弹得那样好;冯照春、李吉秧好似永远谨小慎微;袁慧烛好似永远从容不迫。
每个人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努力活着。今夜的悲伤,甚至不曾有人提及。可为何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陈香扇此刻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香扇,过来。”忽然一声温和地呼唤,将陈香扇从愧惧的边缘拉回。她凝眸望去,飘忽的光影若即若离搭在袁慧烛的手背。
陈香扇起了身。走到她身边,又重新坐下。
陈香扇不知说些什么,好在眼前人先开了口:“我想……你一定在奇怪?城门将破,我们不好好待在各自的寝宫等死,亦或是接受编排。却偏要聚在这梦粱殿里故作快活……”
袁慧烛直言不讳,陈香扇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就一定要那样?”袁慧烛双眼微眯,将殿中灯火汇聚,宛若看透了城外战火般,哽咽道:“来的时候,就由不得自己。走的时候,还要听天由命?殿上天子不俯尘,缘何苛求我们痛苦到最后?”
“当真不公…”袁慧烛不甘地睁眼,尚有几分醉意在喉,可说出的话却是真真又切切。
陈香扇听罢,想起连城殿前的仲长奚闻,坚定地应了声:“我明白。”
秋半晚的琵琶似是没能拂去袁慧烛心中的悲伤。她当着陈香扇的面,又是三两杯酒下了腹。陈香扇不忍拉开她持杯的手。索性,也为自己斟满,同她一起被烈酒穿了喉。
待到陈香扇“面红耳赤”抬起头,袁慧烛不觉发笑。
她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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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娜!说好等我。你怎么自己就先——先生!”殿外有人姗姗来迟,陈香扇循声回眸时正与其,四目相对。
“琥珀词。”陈香扇顶着两颊红晕浅浅笑道。
谁成想,琥珀词疾步近前俯身便捧起她的手掌,两只如林间野鹿般的眸子也紧紧盯着她。陈香扇见势向后撤去。琥珀词却一脸认真地开了口:“我在敦煌郡的月落酒肆存了一坛葡萄酒。那是过路的贵人赏给我的,我一直很珍贵。”
“可惜,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取走。先生去时记得取来饮掉。”
“听说西域的葡萄酒,极美。”
琥珀词说的云淡风轻。陈香扇却在她的眼中,望见大漠孤烟,望见月牙泉起了波澜。
“先生不说话,我就当您应了。”琥珀词许是不愿将余下的生命都交给悲怆,便慌着拉陈香扇起身,“行了——咱们去跳舞,已被琴娜抢了先。我这舞姬的风头,可不能再被她抢了去。”
“娘娘,您也一起!”
琥珀词热情相邀,袁慧烛从座上缓缓动身,可陈香扇瞧着却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