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贰
东山之巅有座道观,观兴百年而不衰,唯靠避世长存,所称为——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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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道的这场雪,自陈香扇他们离开符离起整整下了四日不休,直到第五日一早踏进兖州境内,天空这才终是放了晴。厚重的积雪覆盖了前路,霍满金驾着马车缓缓前行。
陈香扇盖着越然在车舆中提前为她备好的兽皮,怔然望向帘外,天明明是晴的,可周遭的一切却还是那样冷。
而他也依旧了无音讯。
帘外,霍满金动了动发僵的手指,忽而发问:“丫头,你要去的无量观,自乘南开观就从不召见外客。若无请柬,咱们恐连山门都进不去。你可想好对策?”
车辙压过积雪留下的痕迹,蜿蜒去向远方。陈香扇在车舆内摇了摇头,“到了东山脚下再说吧。”
霍满金想她自有办法,便不再作答。
陈香扇无言打开行囊,在默默掏出秋半晚那封绝笔书信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山茶香。这是专属于秋半晚的香气,忆起旧日,住在点翠宫的人最不爱熏香。
可陈香扇每每与琴娜和秋半晚碰面时,却总能闻到这样的香气。
去年的某日,在这样一个冬月,陈香扇偶然路过点翠宫外,寒风吹来阵阵花香,她恍然抬头一看,有束开的极好山茶重重压垮了宫墙。
后来秋晚告诉陈香扇,山茶花开遍的地方就是师门,就是故乡。这颗从无量观前带来的种子,自赢和五年初种下,于赢和十二年末“开花”。
山茶如她,她亦是山茶。
一卦卜梦,八年的生根发芽。那个自东山而来为济苍生的女道,早就在昏庸的帝王面前放下了她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为帝王卜过的每一卦,都在拖着她沉沦下去。
秋半晚手中的那把破旧琵琶,或许是能让她保持清醒的唯一。
半晚,冬月到了,山茶又开花了。
陈香扇看着信纸上无量观善仁道长亲启的字样,若有所思。耳边却又忽然传来了霍满金的说话声,“对了丫头,我忘记告诉你,越奉行的那封陈罪书,我只拿到了第一页关于陈韶的部分。”
“什么第一页?”陈香扇从回忆中脱出身来,“你的意思是,陈罪书上还有别的内容?”
霍满金喝出口中哈气,“这封陈罪书,越奉行不像是写给陈韶一人的。陆坛明给出的那页末尾,有句话‘然我此生罪孽深重,犯下种种恶行,愧对者还有一人’,这话显然不是这封信的结尾。我想,一切因果都与那后半封陈罪书有关。”
陆坛明……
陈香扇忆及他,眼神如霜般冰冷。
所有事仿佛都与陆坛明无关,他看上去就是个醉心于儿女情长的痴心者,可他每每怪异地出现,都在推动着事情向前发展。陈香扇想不明陆坛明一个局外之人,缘何要步步紧追?
“吁——”霍满金骤然一声高呼,打断了陈香扇的思考。
紧急勒停的马车就这么停在了兖州城外,陈香扇举目而望,城门下许多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陈香扇发问:“这是前面是怎么?”
“去瞧瞧就知道了。”霍满金刚想跃下马车,又被陈香扇抬手拦下,“算了,我自己去吧。”
霍满金停止了动作,陈香扇无言掀开盖在身上的兽皮,从马车下了地。
晴冷的太阳照在她身,如何也褪不去入骨的寒。陈香扇抬眸踩过冰冻的积雪,向前走去。来到人群外,陈香扇同离得最近的那个人问道:“麻烦小哥,请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哥回眸看了眼陈香扇,“我们?我们是在看无量观张贴的招子。”
“招子?”陈香扇无解,小哥便掏出抄在袖中的右手向城墙指去,“喏,招子上说几日大雪压垮了道藏阁的东墙,导致阁中部分百年前的(壁)平画被毁,现寻一位能模仿前人的画师上山,帮助重建道藏阁。若能将其恢复原貌,无量观愿出二十两作为答谢。”
小哥说罢叹了口气,他的叹息便在为自己没有能力得到这二十两而懊恼。
“原是这般,多谢小哥相告。”陈香扇道了谢。
小哥点了点头,他将右手放回袖中继续与人群望向招子喃喃道:“为无量观修古物的活,谁敢乱接?弄不好触怒各位尊神,可是会折寿的。”
周遭有人听闻小哥的话,转头竟接起了起来,“是也,是也。这江湖骗子太多,怎么着也得是些有名的大家,不然岂不将这平画毁于一旦?无量观缘何不去蓬莱请陈家?陈家修这平画应是不成问题。”
“请陈家?亏你想的出来。”小哥驳斥起那人,“陈家一副山水图便价值千金,他们只为能出得起这价钱的人作画。这东山的无量观,避世蛰居,香火什么的都谈不上。年前为了接济逃难的百姓又捐出去那么多银子,现在穷得应该只剩下这二十两了,哪还请的起陈家?也只能寄希望于些游走江湖的闲散画师了。”
“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