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贰
宿州城雾气蒙蒙的早上,陈香扇与越然携手穿过街巷,他们走出巷口时宿醉在巷尾的汉子,正被来势汹汹的自家夫人说教。
是陈香扇说要与越然行行走走,越然就弃马随之同往。
陈香扇和越然立于交汇的路口相视一眼,在求饶与说教声中尴尬微笑。琐碎的日子,是鸡毛遍地,也是相互挂念的温暖。悲苦喜乐,汇作烟火人间。
可陈香扇却说:“你若这样宿醉不归,我可不会寻你。”
“嘁,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同他一样。”越然闻言冷笑,可他的这句话不是反驳,而是真诚作答。他望着空荡的长街环抱起双臂同她讲,“我啊,醉也要在醉在你的身边。”
越然说罢没有等待她的回答继续向前走去,陈香扇则会心一笑负手而望,她望他没入尘烟的挺拔背影,望他全心全意的爱,她想……越然,日子若能停在这样平和的早上该多好。
可危机四伏的江南已至,我们的路…还能走上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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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巧夺天工的牌楼边上有座寂静的梨园,梨园的门下有个晨食摊,晨食摊前站着位面容慈祥的妇人。陈香扇立在牌楼下头望向梨园默而不语,越然却扯了扯她的衣袖,“走吧,早不就饿了?既然已经到了跟前,瞧着这园子还没开门,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我想先进去看看。”陈香扇回过头似是恳求般望他,越然复问了句:“现在?”
陈香扇点头应答。
越然从没驳过她的面子,这次也是一样。
二人在路过晨食摊前与妇人颔首微笑,虚掩着的门开了又合,陈香扇与越然谁都不曾察觉到妇人眸中诧异,转眼便进了去。
梨园内,吱呀作响的门,扬起纷飞的尘,与撞破旧时光的人,全部凝固在一方小小的戏台前。
“这儿瞧起来荒废了许久。小扇,你确定你要送的信是这儿?”越然的声音在破败的园子里盘旋,最终落去天外。陈香扇取来信笺,一字一句地念:“宝华街牌楼下东留仙梨园收。不会错,冯才人曾说过她在宿州的事,这儿跟她形容中的园子一模一样。除了……”
“有些荒废罢了。”陈香扇垂下书信缓缓踩过脚下早已风化的灯笼,向戏台靠近。
她来到戏台前抬头望见,四四方方的天井上垂落着许多杂草,风一吹偶尔也会零落,那里的天光万丈却只能从被杂草填满的缝隙中洒落。园中无声无息,却处处写满凄凉。
越然定在原地没去打扰,他懂她又在回想着与她们的过往。
陈香扇垂眸看向身前那戏台子,恍惚间怅然若失,三尺戏台唱不尽她芳华万代,却承载了她无上的理想。陈香扇难以想象这里曾是如何辉煌景象,每一眼的雕梁画栋,到头来竟成了一场虚妄。
台下那棵枯败的梨树,叙说着此地的兴与亡。
它盛开时,她也正旺。
冯照春,宿州秋晚,你究竟别了这故园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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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两相无言退出留仙园中的旧时光,陈香扇与越然坐在了门口的晨食摊上。妇人见状眯眼笑道:“咱这儿有蛋饼,白粥,馄饨,以及肉包,二位吃些什么?”
陈香扇同样予以微笑,“麻烦两份白粥,三份蛋饼多谢。”
“好,二位稍等。”妇人应声退去。
越然看着灶上锅盖掀起阵阵朦胧,而与之对坐的陈香扇看得却是梨园上的那块匾。直到粥饼纷纷呈上桌案,陈香扇忽然开口同转身离去的妇人说:“您可知这留仙园是哪年关的张?”
妇人在襜裳上摩擦的手停顿在此刻,陈香扇知她明了。
“您在问妾身?”妇人回头相望,陈香扇点头以作应答。妇人犹豫再三,最后道是:“赢和四年,三月初七。”
“竟是九年前?”陈香扇讶然无解,“缘何您能记得这么清楚?”
妇人怔在原地,她踟蹰了半晌终于决定转过身来,可她却没应她的话:“如娘子所见,这儿早已经荒废,一代代新旧交替,许多当地人都快忘了这留仙园的名头,瞧着您是异乡客又缘何要问这些过往?”
陈香扇瞧出她的芥蒂,出言回道:“在下是受人之托送封信到这儿,不成想却是这般境地。所以才会想多问几句好寻些新的线索,如此也能将信交给该收的人。”
“若有冒犯打扰,望您见谅。”
“送信?”妇人总算有了反应,可她迟疑着,“何人还会往这儿寄信……”陈香扇从她的眼眸中读出一丝不寻常,她想了想道出一声:“冯照春。”
“角儿?”妇人闻之先是惊讶,后是惑然。陈香扇却好似寻到一丝光亮,“您认得她?”
冯照春的名号消散了妇人心中的芥蒂,她在想起经年旧事后不由笑了笑,“十年前,我刚从乡下到这宿州城做的第一份工就是在留仙园里当杂役。若非角儿愿意收留,我想必早就回到乡下继续过我那苦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