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国

元宵过后，朝中一切重又回到正轨，五军营因着城门驻守一事被秦岸栖好一顿整饬，营中人叫苦不迭，好在是没有人因此多有怨言，或者说，即便是有，那抱怨也不曾传到付泠鸢的耳朵里。如今这种需得小心戒备着，以防战事忽起的要紧时候自然不能太过松懈，有了这前车之鉴，朝中武将也都自行告诫手下需得时时警醒，不可有一点疏忽。

“云洲军报。”忍冬捧上一封信，特意将火漆封口处漏给付泠鸢看，熟悉的印记许久不见，乍一看，总归有些心神激荡，“陛下看看罢。”

叶相域亲自写下的军报，字迹虽还有些漂浮，但却是一气写成，总归是清醒且有了精力，看起来身子的确是有了好转，“倒还是院正的本事大些，这才去了没几日，叶将军就能起身写信了。”

“军中军医与周珏也出了不少力气，否则这短短几日，便是华佗在世也难这样快医好。”

信中也写明了周珏为他的病情劳心费神，日日住在主帅的军帐之中不曾离去，整个人看着都沧桑了不少，看着那模样就能叫人心生亏欠。至于一道前来云洲的祁妍，信中所言便没那么叫人安心了。

她本就是为了叶惟域而来，此前他尚且清醒的时候着人仔细盯着，倒是没出什么大差错，这些日子他病着，军中本忙成一团，临时接替他代管军务的副将们日日提防贺搂来袭，又为多次小败烦扰得自顾不暇，自然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在一个从建康而来，看上去什么忙也帮不上的人身上。

不过也就只这一段时日，在戒备森严的边城，祁妍送出大大小小许多消息，经过多年训练的探子都未必能如她这般得心应手。付泠鸢看着她通过各种手段送出去的一条条消息，不禁有些感慨，难怪叶家当初能点头应下叶惟域与祁妍的亲事，比起家世学识，聪慧敏锐的姑娘于叶家而言更为要紧。

祁妍并不住在军中，而是居于祁家靠近军营的一处小宅院，那是她自己的私产，日常只有一个老嬷嬷打理。今次前往云洲，她也不曾告知亲长，只当做于云洲没有亲人一般默默住下，想来这是为防万一，想给家族众人留下一条退路。

原本她的消息都是从周珏那处旁敲侧击来的，她自己琢磨着能将军中情形猜个八九不离十，消息递至贺搂，贺搂自然是占了好大便宜，实在是想输都难，也好在此前应对的主将还是叶相域，否则云洲恐怕早就要成贺搂的囊中之物了。

至于周珏居于军帐的这些时日，因着没有什么消息可供打听，祁妍也并未再有消息传出，叶惟域靠着此前的那些消息一步步推进，利用一场场小胜激励着贺搂将士们，也替自己赢得了不少信任。他很会拿捏人心，不论是贺搂的，还是北楚的。

以奴隶之身攀附武安王，成为其谋士，又以谋士之身入军营，力排众议攻打云洲，凭借战功在贺搂军中如鱼得水，进一步成为唯一一个深受贺搂上下信重的异族将军，只这样的经历，便足够他名流千古了。

“祁九姑娘在边城似乎给叶将军招惹了不少麻烦？”忍冬瞧着信上有关祁妍的部分，想了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就不能将她处理了，免得她再祸害边城的将士？”

“将她带到云洲，便就是要叫她不安分的。”叶相域原本打着让她传递假消息的主意，一开始总归是要放些有用的消息让她上钩的，只是这计划施行了一半，尚未进行到下一步，他自己便先伤重不能理事，这才叫贺搂步步紧逼起来。

中途出了变故，原本的计划自也不能再继续，付泠鸢将信纸折好重又放回信封之中，这说是军报，却与密报没有什么两样，其中所书事务繁杂，不可叫外人瞧见，“他说自己有了新的谋划，不大方便在书信之中告知，只求我信他。”

叶相域的计谋她不清楚，但也能猜到必定是外人知晓后要疑他忠心的计划。她长叹一口气，往身后躺去，非是她不信，实在是朝中早有不信任的种子埋下，他若再有此行径，即便此战胜了，回归朝堂也必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陛下上回去云洲问的那卦……”忍冬欲言又止，虽当初并未将那老妪的话太放在心上，可现下既是知晓了她与乔思弦的关系，少不了是要多多留意的，“实在不成，请乔大人来算上一挂，她的话，总归能堵住朝臣们的嘴。”

这勉强算是个好法子，付泠鸢微微颔首，又大张旗鼓地寻了翰林院的人来拟旨，说是云洲情势紧张，叶相域可不经朱批自行决策如何应对。此旨意一出，朝中尽知叶相域伤势好转，已然可以重掌兵权，边城的战局终于有了转变的可能，而至于旨意之中的内容倒没有太多人关注。

她想用一道旨意护住叶相域的性命，旨意发出直到传旨之人回京复命，才叫她心中稍稍安定一些。而自叶相域转醒，军报上的内容终于再不只是一个败字囊括一切，至少偶尔还有小胜一场的时候。

……

建康的雪终于停下，飘飘洒洒了近一整个冬日，地上似就没有彻底干透的时候，从前伴着军报而来的，总是踏雪踩水的声响，现下到底是安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