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
叶相域次日早朝到底是在众臣面前露了面,上回他走,便是打着天气渐寒,未免边城再现去岁灾祸,需得早做准备的旗号前往云洲的。他这一去,私下交接兵权一事便就瞒不了了,边城兵马调动,戍边图更迭,虽都能以日常换防敷衍,可日渐频繁的巡查与日益收紧的互市,总能传递出边城不寻常的讯号。
往来建康云洲的商人不少,他们的消息最是灵通,从他们口中传出的消息在传进朝臣耳朵里,便就是另一层意思。
“叶将军在边城频繁调动兵马,扰得边城百姓不宁,又惹得北楚商贾不安,这般影响两族互市,于社稷经济实在不妥。”
言官们的消息未见得多灵通,可弹劾的章奏却是写得最快的,只要有一人开口,连着后面便是一连串的弹劾,话里话外不过就是一句他行事张扬跋扈,引得百姓心中不安,进而影响了两族互市,连带着少收了不少银两。国库虽不空虚,去岁多花出去的银钱到底还没有补回来,难得多出一个进项,现下还被叶相域搅得收入骤减,自是要被问上两句的。
再有,这些朝臣家中多少有些产业,与外边的商贾一道做些边城的生意也是有的,先下商队少往北边走动,叫他们的收入骤减,自也是要打着些为国为民的旗号,质问一番叶相域,即便不能叫他在边城安分一些,自己能出口气也是好的。
叶相域倒不觉得此事有多叫人生气,往常他父亲还在时,即便驻守云洲,也几乎日日都有这样的弹劾章奏。从惊扰百姓到刚愎自用,甚至连叶家哪一日多宰了一头牛,都要被言官诟病生活靡费。相较之下,今日这般的弹劾已然温和许多,至少听起来还算是有理有据。
“云洲军务一向有吴大人代管,开了互市之后虽也曾对边城戍守稍作调整,可到底不曾实地勘探过,如今本将既然接手,少不了是要有所动作的。”
他这话说得极给吴朝宜留颜面,其实谁人不知云洲周边的戍守多年未做太大调整,依旧是按着从前叶老将军尚在时的旧例来的,说到底他只是代管,自然是秉承着不做不错的道理,能少做些,便少做些的。原本朝中以为这代管不过也就一年半载的事,谁知太上皇迟迟不曾定下戍边的人选,这一代便是多年。
现下情形不同了,叶相域又像这样一副要重操叶家旧业,长久戍守云洲城的模样,对边城做些调整倒也寻常,只是朝臣们寻衅参奏,自不会是因着他这般解释,就闭口不言。
朝中吵嚷,却不是为着什么正事,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叫叶相域让步,放宽商贾进出边城的界线,也是在施压朝廷,放宽来往货物的种类,付泠鸢听着心烦,旋即冷声责问,“叶将军接手边城军务,按着旧例,重新整编调动边城兵马也是应当,百姓不知为何,诸卿也是不知?”
原先开通互市便就只是为着稳住贺搂,引入军马,这是朝中上下达成一致的,现下于北楚而言,已然达成自己的目的,实在没有退让的必要,当真打开城门,放开进出货物的种类,任由贺搂商人进出,那朝廷多年戍守,便就成了一场笑话,这样的口子不可开,也绝不能开。
她蜷起细长白净的手指,敲着手边桌几上摞得极高的两摞章奏,这些都是昨日连夜送入宫中的,与叶相域回京不过也就差了两三个时辰,她花费了大半个时辰一本本看完,却全是为着此事弹劾叶相域的,实在是可笑得厉害。
“朝中诸事繁杂,诸卿倒是很有闲心纠缠这些事。”她颇为不耐地点了方才吵嚷最厉害的那位,“前些日子修缮二公主府砸伤的匠人们现下如何了,陈侍郎是工部主管此事的,这也拖拉了近半月了,那些人可都安顿妥当了?”
这位侍郎大人的夫人祖上曾是皇商,现下虽败落了,接不上朝廷宫内的采买,可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中也算有些家底,这半年来依靠着他的庇护,与贺搂的生意做得也是风生水起,约是挣了不少,否则他哪敢对着叶相域发难。
朝中如今少有结党的,不过朝臣们私下支使家中亲眷做生意的却是不少,那些小打小闹付泠鸢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算过分,倒也没什么值得特意去管的。只是今日他们能将生意上的得失带到朝堂之上,便就是利益熏心,不得不管了。
“臣……臣已着人去受了伤的诸人家中探望,也将该赔付的银钱赔给了其家人。”受伤的一共十一人,其中伤重些的有四人,他们分居城南城北,也多居难寻的小巷道之中,他要盯着公主府的修缮,自然不会亲自去办这些事。
应当如何安抚受伤的匠人,他亦都教给了手下之人,只是不知他们办得如何,“此事,此事当是处置妥当了。”
付泠鸢闻言只差没有将手边的茶盏砸在他的脸上,她瞧了陈侍郎好一会儿,才淡声道,“京兆府前围了匠人家眷数十人,皆言伤者无钱医治,要求朝廷给个公道,这便是陈卿说的,处置妥当了?”
那些人围堵京兆府的当时就有不少百姓围观,京兆尹未免出事,即刻回禀东宫,付泠鸢先且开了库房,拿了给人治病的银钱才勉强将人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