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抖
沁出汗水。
“我不聪明,但也不蠢,何况是关乎丹蚩的事。”
她缓缓伸出手,蘸桌上的水滴,无意识地画一串圆圈,直到笔迹干涸。
“我回到宫里,回想了很久。我每过十天,就会给父王母后写一封信,从未间断过,但是那些提及丹蚩和阿翁的信件,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面前的纸张上爬满字迹。小枫已经来到中原很久了,练字有了很大长进,至少能写得整齐、大小均匀。
我忽然意识到,她今日也在写家书。
和亲兹事体大,这是皇家的旨意,而整个中原都是皇家的,拦截查看一些信件以避免节外生枝,只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
其实从第一封没有收到的回信开始,一切就是都有迹可循的。只是,她太习惯于相信别人的好意了,直到看到狼牙才产生怀疑,直到现在才发现。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她,这不是李承鄞的错,至少不全是,他最后心软了的。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卡住。
不管是谁的错,不管是李承鄞还是李承鄞,他都只不过是李家人的代表罢了。
朝代更迭,两国交战,用唯物史观看待,不过是社会发展的必经之路,滚滚车轮上的一粒尘埃。可对于小枫来说,没什么两样,她还是要嫁给仇人。
小枫看见我的欲言又止,反而宽慰地笑了笑,伸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我才发觉,她的手心还是暖洋洋的,神色虽有哀愁,但不至于绝望痛苦。
“我早说过,我愿意为了两国和平,尽我应尽的义务。”她大大方方地说,“而且,我也喜欢李承鄞。但是,事到如今,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被欺骗,那也太不公平了。”
“……”
“所以,我为什么不回答呢?”
小枫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你们中原说:‘至亲至疏夫妻’。选择做这种夫妻的人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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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神无主来,吃了一肚子瓜走。
我扶着信息过载的脑袋,感觉有点难蚌。
松枝上雪落得多了,积压到瑟瑟发抖,不多时,就会有细枝嚓一声折断,在寂然的宫道上格外清晰,如我心上积压的情绪,也快要承载不下。
根据质量守恒定律,压力不会凭空消失,但是可以转移。
我掀起软轿窗帘,别好飘到唇边的一缕头发,对锦儿道:“去东宫。”
根据这死小子的剧情安排,我此时正是整整一个倒贴的大状态,有事没事串门那是人物设定,所以,见我前来,他也并没什么大反应。
毕竟老搭档了,现在连互相假笑都能直接忽略。
他是懒得笑,我是笑不出来,跟李承鄞见面无疑是令人不愉快的,即使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我的老板——没见过哪个打工人会喜欢和老板贴贴,何况我干的活像个会计,分分钟能被推出去填窟窿的那种。
很好,待选的专业又排除了一项。
不过这次,我要先发制人,跟我的老板谈谈更不愉快的话题。
我浅酝酿了一下情绪,把小枫对我说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李承鄞,包括情绪起伏,都力求一比一还原。
过程中,我深刻感慨:建议所有爱豆进演艺圈之前,先穿越过来和李老五并肩飙戏,只要短短半年,猪都能拿金鸡奖。
……没有说我是猪的意思。
在我最后三分苦笑三分无奈三分凄楚地说完“选择做这种夫妻的人是他,不是我”之后,场面安静了下来,满室只能听到我尚未出戏的叹息。
叹了一会儿,李承鄞问:“你是说,小枫也喜欢我?她亲口说的?你发誓?”
我:“……”这是重点吗!
我头痛欲裂,还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指天画地,自证这句话确实是出自小枫之口,不是我为了戏剧冲突私自加上的。
“殿下。”我感觉这样不太好,还提醒,“那个,小枫那边,是不是得要个说法啊?”
李承鄞静坐在原处,像个安静的美男子,仿佛刚才那一连串的追问不是出自他口似的。
过了两分钟,他说:“阿照,派去西周的人,几时能赶回来?”
裴照回答:“传信道,三日之内即可回报。”
“唔。”李承鄞略一点头,又对我道,“好,瑟瑟,我知道了。你坐一会儿,便回去吧。”
为了伪造我们关系很好的假象,我在东宫待的时间也不能太短。我应声,转而还在纳闷,明明在谈感情问题,怎么会扯到西周?
古怪的家伙,总是自己想自己的。
让我听了一耳朵,又不说清楚到底在干嘛。
我暗自舔舔牙,有点赌气,坐在一旁把玩禁步上的穗子,漫无边际地想着事情,忽然,有点微妙的心惊。
李承鄞还有记忆,小枫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