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抖
李承鄞闻声垂眸,望着我,声音平和:“父皇英明,已证实了我的清白。瑟瑟,劳你关心。”
“裴将军说,这份证物至关重要,唯有信得过我,所以托付于我,要我交给陛下。”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好不容易找到了头绪却惊疑不定,只能字字句句问道,“陛下英明,已经还您清白。那么,这份证物是什么?”
李承鄞不语,也不必言语了。我犹自发抖的手解开包裹,展开其中已被血污的卷轴,内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一如我此时一片惨败的心绪。
“……为什么?”我讷讷地说,“这根本不是证物,为什么?陛下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可裴将军让我送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承鄞默默地看着我自问。
他又轻叹了口气:“因为,我需要看看你的诚心。”
“我的诚心?”我木木地重复一遍,“我从来不吝展示自己的诚心。在弘文馆内,我叩头投诚;十里长亭,我在我爹面前陪你做戏;你身陷大理寺疑罪未名时,我何尝不是生死一线?从头至尾,我始终站在你这边!那些诚心,您都看不到吗?”
李承鄞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此刻,我终于明白他的神色异样在哪里了——他悲悯地望向我,仿佛我是天下最卑微可怜的人——是被他利用到问心有愧、却又不得不榨干自己最后一滴价值也要依附于他的人。
“当时太子几乎是一步登天,你只要稍微转变心意,将证物交到他手上,我就会万劫不复。”他就用这样悲悯的样子道:“瑟瑟,你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整个赵家——不到这样生死关头的诚心,我是不敢相信的。”
是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承鄞是这样的人,他生性多疑又聪敏,怎么会因为轻飘飘的一两个叩头、三四遍剖白就相信一个游离在皇子之间的女人。所以他用假证物试验我,是应该的;我九死一生,将自己的诚心奉献到他面前,也是应该的。
空白画卷从我的手里坠地,骨碌碌滚出一段。我茫然地看看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看看他纤尘不染的衣角,巨大的疲惫感姗姗来迟,席卷了全身上下。
眼泪干了以后,脸颊紧绷得有些刺痒。我不知道是哭是笑,只觉得这一切都荒唐至极。晕头转向中,还是死心眼地哽着嗓子对他道:“可是,我为了送证物给你,差一点就死了呀——”
他闭了闭眼,“我知道。”
“……”
他知道。但是和他的筹谋比起来,赵瑟瑟的命,什么都不算。
我终于脱力地跪倒在地,骨头好像从身体里被抽走了,使我只能匍匐在辉煌雄伟的宫殿前,在这个将夺得最终胜利的、尊贵的人的脚下。
李承鄞没有再扶我。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瑟瑟,这次辛苦你了。你的功劳和忠诚,陛下会记得,我也会记得。”
我低头谢恩:“瑟瑟别无他想。但求殿下得偿所愿之日,莫要弓藏狗烹。”
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在无人得见的地方,我再也忍不住,无声地哭了出来。
从前为了活下去而抱李承鄞大腿时,我还能安慰自己惜命。可如今被算计到差点丢了性命,我也还要卑躬屈膝地感激他愿意相信我,这样的现实彻彻底底羞辱到了我。
而更可悲的是,我只能顺从现实,继续羞辱我自己。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去,外面的兵乱已经完全被压制住,死尸也被陆续运走了,可痕迹还在。宫人们开始洗刷地面和墙壁上的血迹,水泼上去,不多时又凝成淡红色的冰晶,散发着除不去的、令人绝望的气味。
我在这样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见顾剑和裴照立于宫道旁,二人形容皆有些狼狈,但万幸都还活着。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顾剑看到我,表情彻底松弛下来,转而淡淡地笑开:“你果然做到了,你救了我们。”
不多时前,他的表弟也用同样的话夸赞过我,而我已经无力再去虚与委蛇,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
顾剑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追上来问我怎么了;裴照站在一旁,面上难能出现了些许无所适从,中途窥着我们俩的神色,又是一再的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觉得痛而疲惫,觉得胸臆中压着一口气又发不出声,想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砸烂,却连沉重到手都抬不起来。
“赵瑟瑟,你到底怎么了?”顾剑攥着我的肩膀,一道焦急地追问,“五皇子为难你了?还是你遇上什么麻烦?你……你哪里受伤了么?你说话啊。”
他的关心不似作伪,再加上裴照有些心虚的神色,我明白:对我的“试验”或许是临时起意,或许是因为李承鄞也没能完全相信顾剑,总之,顾剑都不知情。
此刻我是该觉得侥幸吗?在皇权争斗的波谲云诡中,我身边竟还有一个可依偎、可相信的人。
我流着眼泪,哽咽道:“我没事。顾剑,我觉得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