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当天夜里。
奈奈知道她在做梦。
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的世界,她漫无目的行走着,这个空间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她自己,除此之外,就是空旷、广博又悠远的寂寥黑暗。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暴力击碎这个梦时,浓稠的黑暗像是幕布般朝后退去,奈奈瞳孔地震被面前的景象牢牢定在原地。
一个幼小的孩童欢笑着从她身上穿过,棕发棕眼身披着艳丽的红披风。
…十代?!
不对!她猛地转身下意识追了上去,那小小的孩童眉目秀气,站在宫殿阶梯下,绯色的披风在他身后轻轻摇晃,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夜色阴影里,开出的一朵虚无绮丽的花。
奈奈慢慢握紧了双手,抬头望了下碧空如洗的天,朝他走去。
接下来她就像是误入尘世的幽灵般,作为旁观者看着这名少年的一生。
小时候还是可以称得上是顺风顺水被人宠着的王储的待遇,他性格又活泼开朗,寻宝般几乎踩了遍整个宫殿,就连宫外他都见缝插针偷偷溜出去几次,被发现训了好几次,却依旧我行我素。
被他这倔脾气搞得,王城的防御系统都严格了很多。
奈奈抿着唇,瞅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渐渐蹙眉,如果最初的性格和十代一样的话,为什么…
为什么最终是霸王那种冷漠的,倦怠的,对这个世界丝毫不感兴趣,厌弃一切的神情啊…
就像奈奈心中所担忧的那样,转折是在王子的四岁,王国的掌权者从祭祀那里得到了神谕,他的孩子,这个国家未来的王,诞生就是为了阻止破灭之光。
待遇一下子就变了,活泼开朗的王子被侍从,被父王,被师长,被人民的期待裹挟着,不能拒绝,只能默认接受陡然加重的各种课程,样样都得做到最好。
是夜,奈奈坐在他的床头,伸手透过对方的手掌,虚虚的搭在上面,赤红的披风落在她眼底,刺得生疼。
五六岁的小孩明明应该是圆滚滚的体型,却在这高压之下,整个人都是纤细瘦弱,除了脸颊。
国王也不是没有安抚过偶尔闹脾气的他,只是比起担心王子被期待压垮,他更加害怕神谕之中的敌人,所以就算再担忧自己的儿子,他也要推着这个孩子往前走。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和他说,你是王子,未来是守护国家的王,是保护所有人的英雄,要努力,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在这近乎洗脑的言论之下,那个开朗爱笑的他消失了,朝着众人期待的完美王的模样成长着。
十岁的时候,年老的国王和祭祀谈心一夜后,就寻王子的好友尤贝尔交谈,对方就毫不犹豫答应了那个计划。
奈奈静静望着少年向半人半龙的精灵许下承诺,阴郁地咬紧后槽牙,夕阳如血的霞光镀了两个人一身,瑰丽到不详。
剩下的时间就像是被加速般,王子十三岁名正言顺登基,度过了两年平淡的日子。
他掌管的国家就爆发了战争,表面是国与国以为利益征战,实际上是这个时代破灭之光开始行动了。
奈奈咬牙,冰蓝色眼底流转着担忧和急躁的阴影,最后连成一片连绵乌云般的暴戾。
瞧着霸王一场战斗结束,艳丽的血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腕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开出一地艳丽的血花。
击退了对面精灵的尤贝尔连忙飞回霸王身边,担忧地询问。
他的声音尚且稚嫩是变声期前的少年音,却不同于这个时期的少年人特有的清澈明朗,像是一捧滚动的水银,凉薄入骨。
冷淡地安抚了下尤贝尔,就继续自己的工作,奈奈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手指虽然修长,却可以看到斑驳的伤痕遍布其中,毫无任何美感。
…决斗者的手不该是这样,王的手也不该是这样啊。
少女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冰蓝色瞳孔像一抹幽蓝的火焰,灼灼燃烧起来。
她讨厌这样。
为什么理所应当地看着他牺牲,为什么把沉重的责任扔给他,整个国家的人都缩在一旁当鸵鸟啊。
哪怕是尤贝尔也…
她不爽地咋舌,拧眉瞧着追在霸王身后亦步亦趋的尤贝尔,低低垂下眼,“好弱啊,为什么…啧。”
战斗力居然还是霸王一个人顶在最前面,虽说0攻0守…啊,算了,她在苦恼也没有用,毕竟,这已是过去的记忆,她只能看着。
奈奈半靠在墙壁,坐在主位的少年王者身上还披着刚从战场上厮杀下来没有散干净的血腥味,少女懒洋洋哈了口气,半垂下眼帘,盖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断断续续打了快两年的仗,迫于国内的压力,两国休战了。
奈奈望着霸王立在墙上,眺望臣民举办的烟花庆典,深沉的夜幕被各色光芒点亮,人造的光同天上的星河交相辉映,难以分辨究竟谁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