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与勇者的悼念】

她已经从某种意义上获得了“永恒”。

婚后九年，女儿六岁。隔壁的邻居崔斯特拉姆依旧住在隔壁。

大多数时间里，崔斯特拉姆很喜欢和他的女儿一起玩，会用冷淡矜持的声音给小姑娘讲故事，他很少见到崔斯特拉姆会露出那般温柔而亲切的笑容。他对崔斯特拉姆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是某个外国公司的高管，或许如此。

有一次，他的同事来家里拜访，偶然看到了正在看电视的他的女儿。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不太像你……”

同事把他拽到一边，用最小的声音和他嘀咕着。

一开始他并没有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可渐渐的，和他说这种话的人越来越多，这使得他经常会仔细端详着女儿的样貌。女儿有着一双漂亮且耀眼的金色眼睛，一开始他以为这种颜色是遗传自妻子那双深沉的暗金色，但小姑娘眼睛里的色彩要更浅淡，灿烂一些。

他忽然想起了隔壁的邻居崔斯特拉姆。

还有那头热烈如火的红发……

还有那孩子的性格似乎格外敏感——应该说对人心格外敏锐。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向下班回家的妻子坦诚问道：“那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妻子像是因为这句话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身体晃了晃，扶住额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有谁在他的耳边发出了讥笑声。

“崔斯特拉姆……崔斯特……崔斯坦！”妻子发出了愤怒的喊声。

他从未见过妻子如此愤怒的表情，那张面容变得更加明艳，彷佛一丛熊熊燃烧的烈火。

“嗯，我在这里，My Master。”

不知何时，崔斯特拉姆牵着刚刚放学回家的女儿站在了玄关门口，红发男子只是微笑着，睁开了平日里总是习惯阖上的金色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如同淬着冰冷的光。

崔斯特拉姆……崔斯坦……

他意识到崔斯坦才是红发男子的真实名姓。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修改了我的记忆？”

“——其实你本来可能渡过真正平凡的生活，御主，真是令人感到悲伤啊。”崔斯坦只是这样说着。

“在你将自己的故事讲述给那个男人听时，在他对此表现出了冷淡的态度时，你就该意识到，他无法理解你的过去，因为他甚至连包容的态度也未曾表现出过。我原本只是想和诸位注视着你们的平静生活的。”

——此为献与勇者（Savior）的、弥足珍贵的、平凡的、充满爱与希望的未来。

……

……

——此为献与愚者（Fools）的、充满谎言的、恶意的、孕育虚假奇迹的真相。

他只听见崔斯坦接着说道：“御主（Master），我们给了你选择日常的机会，我们最开始什么也没做，但事实证明，你早就不属于那部分日常了。因为代表着日常的、你的丈夫从最开始就无法接纳并理解你的真实。”

“以及和你水乳交融的——真的是你的丈夫吗？”

这时他忽然看见了一些怪异的现象，在妻子的周身好似燃起了一丛丛幽灵般的鬼火，每一朵鬼火代表一个过去的存在。他想起了自己过去曾经和妻子一起去听歌剧。

那场歌剧的名字是——

《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

他倏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其实他本该为这种违背婚姻道德的行为而恼火、大发雷霆，但临到了，他反而变得平静下来。他和妻子之间从一开始存在着爱吗？是存在的。但他本身的性质让他无法理解妻子，接纳妻子背后所经历的一切。平凡的爱能孕育奇迹？这才是最虚假的、不可存在的童话啊。

只有当谎言被撕碎、真相暴露在面前的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妻子身上的“永恒”究竟为何而来。

之后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总结的。

“咦，你隔壁的邻居搬走了？”某次酒后，喝得醉醺醺的同事问他。

“搬走了。”

“别难过，说起来就你这条件再找个老婆还不容易。”

“我没难过，只是对此觉得有点可笑罢了。”

“是什么事情让你感到很可笑？”

“我只是在笑一个已经回不去日常生活的女人竟然还想要再回到这样的生活里。”

离婚后的一年，他再婚了，重新找了个妻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