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汇云轻飘奈何解,生悲抿笑涸衷弦
“我都没把你说哭,你怎么……” 沥醨的声音传过来,好像有些不服气,也在怨他不争气。这语风大概不太合乎荈沨心中此时的氛围,可若论调节,比四两拨千斤还要顺快。 “还有两口。”荈沨随口给沥醨报了个数,苦的一口,辣的一口。 对于酸,沥醨应该已是习以为常了,不像他这个初次会晤的,还要用深思去丈量。荈沨这样想着,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目光一半还发着呆,另一半已经支棱起来,向沥醨飘了过去。 不动的目光沉一些,飘起的目光轻一些,它们合谋使得视线撑开,看起来,就像是为了彰显什么情绪,张大了眼。 而硬是要说说那种情绪,落在沥醨眼里,就是小孩子找到什么心仪的零食,见大人要来拦,有些急眼。于是,他有些一厢情愿的,直接把那四个字译成了这样“再喝最后两口”的小孩子撒娇。 “嗯,我知道了,你随意喝。”他十分大度而得志地笑,瞬间甚至忘了下一口是苦酒,笑得荈沨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荈沨才大概反应过来,他发现了,自己表现的越像小孩子,沥醨的成就感越强。 看沥醨笑得那么真心实意,荈沨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了,只跟着那笑容在眼帘外面忽扇着睫毛,心里盘绕上一种没奈何的感觉,细细品一下,算是甜。 也就是喝酒喝的,开始注重味道了吗? 荈沨把坛子抱在怀里,觉得沥醨的笑意在不断积淀,占满了眼,内里生出一种张力,牢牢吸住他的视线。直到那个人开始收敛,他才佯装无意地移开目光,扫过天地的边限。 天上开始有云了,它们的形状是之字的,有的地方杂乱,仿佛刚刚解冻的泥塘,而流畅处由一道一道的浅淡汇集,像是谁的翅膀。 “苦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沥醨的声音在视线外面响起,荈沨听得出,他已然笑得尽兴,情绪落回来,这会儿,似乎有点不忍心。 听到这话时,荈沨居然是开心的,乐极而要生悲,他想,他的浅尝,已经与对比分不开。 缓缓将酒坛凑到唇边,荈沨故意皱起眉头,心中却仿佛乐开了花,他感觉着沥醨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能解读那其中的意思:你这模样,像在喝药。 “可你不是知道苦中作乐吗?”他如此敷衍地回应沥醨方才的感叹。 提到苦中作乐,荈沨想到另一个词,叫做苦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听到这个词时,第一反应就是喜欢它。 这似乎,就是沥醨现在面上的神情了,和啼笑皆非不一样,苦笑是沉稳的。 “没事的。”这样的声音放轻了,心不在焉似的。 荈沨在那液面上吹出一道弧形的波纹,好像它会烫人,然后,才浅浅抿了一口。 倾斜的液滴润湿了嘴唇,被那道谨慎的空隙放进去一点,又立刻被舌尖裹卷,那分量,大概不很多于竹筷点在液面沾染。 他好像什么味道也没有尝到,可是,身体的本能已先一步表现而出,荈沨觉得自己,正学着沥醨此刻的笑容。 他和他一起笑,一直笑,笑到那种苦涩什么也成不了,只有不是泪珠的泪珠滚了一地,把枯黄的落叶撞成药粉般的灰尘。 无奈悲凉么…… 他们都是,想也想不出苦是什么样。 苦是水墨的山,水墨的水,明明骨子里那么温柔,却又那么沉。 他难得地喘不过气来,只因为难得地想要呼吸。 他暂时看得起,却担不住。 这时候,苦是没有滋味的味道,没有景象的图,所以,苦的眼泪,是已经干涸的痕。 不能总哭呀,已然三次了,次次的缘由与行形致都不重样子。 荈沨在心里这样数着。他的分心抑制不住,但他明白,神色的悲哀已经然足够。 他也能看见沥醨,这一次,那个人不再无动于衷。 潇洒,是小事坦然揭过,然后,该笑时笑,该哭时哭。 荈沨不觉得沥醨会哭,但是,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哀伤,他无端觉得,这样感觉来的哀伤,也和沥醨很熟。 其实,这里的苦真的远足够动人心弦了。它们在他这里,因为浓缩堆积,所以夸张鲜明。 也许可以说幸而,他没有什么经历,就也不那么有悟性。 ——————————————————— 作家的话: 那天我写到喝酒的中段停下, 那时我想,我欠了荈沨两口酒(=^^=)~~~ 后来,我发现, 想过而没有写下的,都算作欠。 如此算来,我负债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