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回打量,反复印证。韩清时的眼尾有一点淡淡的泪痣,像水墨丹青里的闲笔,独一无二,难以复制。
无数次设想过,人群中匆匆一瞥,从对面走过来一个韩清时。他见到长大的她,会是什么表情?薄情的唇,会慢慢吐露愧疚的字眼吗?
她没有设想过他会变成这样,锋芒毕露的少年变得沉冷而克制,绅士中带着陌生,上位者姿态。
谭老师对韩清时介绍,“这就是朱园的现任小主人,宛央。”
韩清时目光微转,朝她轻轻颔首,“宛小姐,终于见面了。”
宛央呼吸微滞,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韩清时接着说,“去年我还在欧洲,就听说GT的总监差点被宛小姐挖走了。”
他说的这一件事,是去年宛央想挖一位GT的总监做朱园的建筑设计。那位是GT业务部门的中流砥柱,轻易动不得,宛央原本是通过朋友私下谈的,却被对方一见钟情,大张旗鼓地反过来追她,最后把GT的高层都惊动了。
宛央当时还收到一封英文邮件:宛小姐要不要把我一并挖了?
落款署名是GT的大老板。
宛央当时想,这洋鬼子也挺会阴阳怪气的,然后毫不客气地告诉他,作为一位富N代,她的确有钱到可以闭眼收购一家建筑事务所。
对方不知道是太忙还是懒得应付,总之没有再回复这笔口舌官司。
这点小过节就这么过去了,那时候,宛央并不知道这位幕后老板就是他。
宛央盯着韩清时看了几秒,终于从眩晕感中镇定下来,反复告诉自己。
只不过是一个少女时代的暗恋对象而已。
只不过是,他在快要戳破窗户纸的时候始乱终弃,令人恨得牙痒而已。
宛央深呼吸,一脸明媚大方地笑,“这不是没挖走嘛,更显得您的下属忠心耿耿。”
谭老师听他俩一应一答回,意外道,“你们之前认识?”
韩清时“嗯”一声:“和宛小姐也算不打不相识。”
宛央这才意识到,韩清时似乎并没有真正认出她来。
她笑意一僵,试探道,“这是从何说起?听说您毕业于普林斯顿,我恰好也……”
韩清时直接打断她,“我从没上过普林斯顿。”
宛央倏地停住。
怎么形容这瞬间的感觉。
韩清时提及普林斯顿的语气,不仅又沉又冷,而且近乎不屑,像是要撇开什么脏东西。
谭老师察觉到到气氛中的微妙,哈哈地打圆场,“小央是记岔了罢,清时是在Yale建筑系本硕博一路读下来的。”
言罢,领着韩清时迈进了垂花门内。
唯独宛央还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首先,韩清时竟然公然叛出师门。
其次,他为什么会不记得她?
韩清时见宛央还没跟上,对谭老师说“等一等”,又回头对她眼神示意。
其实只是淡淡的一个眼神,但就是如同往日重现。
宛央吸吸鼻子,莫名被安抚,这才停止了发疯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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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长青石铺陈的道路,回廊边种满了玉兰和丁香,那边一道水渠,上面架着石桥,通着外面的荷花池。
朱园是晚清留下来的,宛央爷爷的爷爷在京为官,思念故乡风物,仿照苏州园林的形制造了这座园子。
可惜宛家子孙后人四散,历经战乱,至今已经废弃了四十年。宛央第一次走进朱园的时候,只看见漫山遍野的枯叶,风雨飘摇的房屋。
她接手园子这一年,勉强算是把东园修整完毕,花园、假山、荷花池、花厅、卧房,都已经恢复成昔日小桥流水的情致。剩下的西园有正堂、书房、戏台等等,修缮难度更大,不敢轻易动工,因此才要特意请谭老师来掌眼。
“小央,能把园子修成这样,你的确是用了心思。”谭老师一边看一点头,向韩清时征询,“清时,你看呢?”
宛央也竖起耳朵尖尖。
韩清时环视一周,轻描淡写,“建议宛小姐换一个建筑师吧,看起来,他只懂工程学,不懂美学。”
宛央:“……”
她木着脸:“我这是请了沈阳故宫的总工、业界泰斗——!”
谭老师隐约又嗅到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儿,忙道:“清时是苏州园林的行家,前些年的清辉园修缮就是他主持的,小央你听他好好讲。”
宛央的目光从韩清时脸上划过,他五官偏冷,不说话的时候极少笑意,一脸“你求我我才能多说一个字”的模样,的确很有业内大佬端着姿态金口难开的死样子。宛央盯着他看了一秒,半真半假地娇嗔起来,“我这园子修得不好,不也怪韩总不肯把手下的总监让给我吗?”
韩清时淡淡,“那可真抱歉了。”
宛央唇角微微翘起来,“韩总要是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