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
台下隐隐有交谈之声。
学宫弟子看得津津有味,讨论着。
“这是先齐王和齐后的事情吧?”
“听闻齐后并非齐国人士,怪不得。”
“我游历人境,也未曾听闻药山附近还有什么村庄,难不成……”
戏曲演到了尾声。
情况急转直下。
流寇改了主意,等不及七日之后,以一把诡火为引,开始烧山。
即便是倾盆大雨也浇不灭这满山火光。
小医师背着昏迷高烧的少女,被追到药山峭壁,脚下万丈高悬,前路尽是杀红眼的流寇。
他回头最后望了少女一眼,将她藏匿于草丛之下,随后奔赴诡异山火中。
谁也不知道,他最后被药山的诡火烧灼成了什么样子。
火焰舔舐倒坍烧焦的木桩,暴雨倾盆,雷鸣不止。
“少女昏沉之间,再醒已在一座装潢华丽的马车之上。”
“少年齐王领精锐前往,对她抱歉道,没能赶上。”
恍惚间,祁千锐想起王宫里被彼岸花簇拥的母亲,珠钗头冠,平静忧伤。
她也是同样抱歉道,我欠虞瘴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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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戏时,村口各处挂了绸缎,结作彩楼。
桃溪谷的村民唏嘘于戏曲的人事。
不过他们认为,演戏而已,不必当真。对里面的习俗更感兴趣。
例如春日放飞风筝,最高者可受芦苇冠冕,以示技艺高湛,等来年与新人再战。
另有适龄的姑娘在彩楼抛绣球,给中意人。
现在,集市热闹起来,挂了一街的灯笼,热热闹闹。
就连沈修明也有些按捺不住:“千锐师兄,我们能去玩会吗?”
错落交叠的树叶,向阴影处的那人投下阴影,低垂着眼眸,神游天外的模样
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仿佛才从潮湿的回忆里挣扎出来,轻轻点头。
安泽叙大着胆子问:“师兄不去吗?”
祁千锐淡淡道:“不了。你们去吧,别玩太晚,明日早起回滕山。”
众人才离开。
过会,清亮的笑声遥遥从远处的集市传过来。
江绾也被陈姨拉走去走街串巷,挨个拜访曾经的故人。明明颇为困扰的表情,眼底也是真心的笑意。
无论战乱灾祸,人境总有一处地方,是这样热闹,喧嚣的景象。
祁千锐枯坐原地。
看戏台的幕后人移到台前,搬着木凳桌椅,用过的花纸道具也丢弃在地上,用扫帚拢成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纸。
残破的文书被乱石压住,只露出一行断续的字迹,描绘的是剪影少女初次见到洛川时的心情。
“……远眺高处,横梗一条苍茫大川,还不曾知晓冥冥中藏着怎样的诡谲。只听着波浪壮阔的拍岸之声,忽觉天地偌大。”
天地偌大,他一人小小。
“公子?公子?”
祁千锐被唤醒,见是一位围裙的妇人。
妇人指着他坐着的木桌,解释道:“家里小孩去睡了,我得把这桌椅收拾收拾。”
祁千锐才站起来:“抱歉。我来帮你吧。”
妇人笑笑:“不必,几步路的事,对面集市热闹着,公子大可前去逛逛。”
祁千锐谢过她的好意,漫无目的地走入人潮。
集市间最热闹的要数抛绣球。不少姑娘在彩楼上欲扔未扔,逗着下方人群,笑得花枝乱颤。
还有人闲聊道:“先前那皮影戏的女主角也抛过绣球。”
“唔?那最后落到谁的手里?”
“你没好生听吧?本来是对着小医师抛的,结果恰逢有一阵风,掉到少年齐王怀里去了。”
那人啧啧两声,想起结局,感慨道:“造化弄人,阴差阳错啊!”
祁千锐不再有逗留的心思,穿过交谈的人群,独自回了陈姨给他们安置的房间,先一步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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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桃源居士的喜好,桃溪谷里四季如春。
祁千锐醒来时,还不曾习惯。
这些年来,他日日做着同样的梦,梦里血链紧锢,滔天火海,他将要被孽障烈焰吞没,每每几近窒息。
青牙雀攀在窗沿上,叫了两声。
祁千锐揉揉眉心,推开门。
时辰尚早,学宫弟子们尚且睡着。远山天际才泛出一丝鱼肚白。
村庄的人倒起得很早,人声渐沸。
他出现在村子里时,陈姨正准备着早饭,招呼道:“哟,起这么早?饭还得等一会。”
她打量一番,仿佛懂了什么,善解人意地笑说:“乖宝去街上了。”
祁千锐不知作何回答,向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