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三章

五师到了省城，就住进了当时看病最好的河北医院。河北医院是洋人办的私立医院，位于大河之畔，这家医院有当时非常气派的住院大楼。

五师第一次见洋人，第一次见护士。最让他震惊的不是金发碧眼的洋人。而是，护士们竟然都是女孩子。

原来在五师没有来过的地方，女孩子不仅是洗衣做饭，做针线，还可以像男人一样出来工作了。五师打听到，这些护士小姐们全都是读过书的。五师从来不知道，女孩子除了嫁人生子，还可以这样活。像男人一样，领一份薪水，干一份在五师看来高不可攀的工作。这让老裁缝五师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不由想起自己在家的女儿们来。

五师在医院住了下来，他每天新奇的看着一身白衣的护士小姐，跟随着洋大夫查房，听着洋大夫用英文向着她们说话。渐渐地，五师心里涌起一个念头，而且这念头越来越强烈，我要让我的女儿像她们一样。像她们一样读书，像她们一样工作，像她们一样体面的自己养活自己，即使嫁人也不用看夫家的脸色。

五师被这个念头催逼着，在眼疾被医治了以后，迈开双脚快快的往家里赶去。

一路风尘的五师回到了家，春香和孩子们自然是欢喜的。五师顾不上说自己眼睛治疗的过程，也顾不上路途的疲惫，喝口水， 向着家人们说起在省城医院里的所见所闻。

没出过他们住的这一方小天地的春香和孩子们，为五师所描述的新世界着迷。五师说完这一切，向着家人宣布了一个决定：从现在开始，家里能读书的女孩子，都得去读书。

春香听见这个决定，连磕巴都没打一下，就同意了。

街坊四邻见五师回来，都去探望。他们听见五师要让女儿们去读书，又一次嘲笑裁缝五师，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让她们读书，难道还能中个状元回来。花钱费工夫，女儿家读书有个屁用。

五师依然不怎么言语，和春香一起，给女儿们赶着缝好了书包。那时候，大女儿已经说好了人家，马上要出嫁了。从二女儿开始，裁缝五师的女儿们各个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书包。

孩子们去读书，就表示干家务的人会大大减少。大女儿马上要出嫁，家务活眼看又落在了春香的身上。春香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和丈夫心意相通，她想让她的女儿们不看任何人的脸色，体面地活着。

那时候，在五师的家乡，有军阀开办的私立学校，是不收学费的。五师的女儿们就都去了这里读书。学校里大多是穷人家的孩子，学校一年会给学生们发两套校服。三不五时的，学校会给学生们发纸墨，学习好的学生，考试成绩突出的，学校还有额外的奖励。

五师的女儿们属于被额外奖励的那一拨。从小到大，五师和春香没有为女儿们的学习操心过。这一家人，个在其位，各司其职，父母辛苦做工，女儿们认真读书。他们都没有辜负了这悠长岁月里，上天所赐的静好时光。

五师和春香比以前还要忙碌了。家里也比以前更加安静。上学去的孩子们越发懂事。放学回来，孩子们写完作业，都能帮着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针线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