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十三章

箴个性耿直，有时亦难免急躁。玉和他过日子，也有生气的时候。这两个人生气一般分上下两场进行。

玉是个有智慧的女人，每每箴的脾气上来，玉就选择冷处理，不与他正面交锋这属于上半场，看似箴占了上风。

等箴的脾气一过，玉才开始她的下半场，玉会对着箴以及他的不理智进行一到数天的文字或者语言的讨伐。脾气过去的箴，在玉的数落里，从来是笑着不回一句嘴。用玉的话说就是：嘴呲着（笑着），一声都不吭。

箴因为工作关系常常下乡，留下玉和小女儿常常在家。那时大儿子上了大学，大女儿在北京爷爷奶奶那里。家里的这个小女儿箴很宠爱。

箴不下乡的时候，只要一下班，一定会先到厨房，帮着玉烧火做饭。家属院里的邻居都说箴，你看人家箴叔叔，还是X长，回家从来都是帮玉老师做饭。

玉的睡眠一直不好，中午一定是要睡午觉的。箴偶尔中午回来的晚了，他就不进家，怕打扰了玉的午休，找来个凳子，箴就静静的坐在屋檐下，看院子里的孩子玩闹，等着玉睡醒午觉。

夏日的夜晚，家属院里的大人孩子都在院子里乘凉。有人提议不如大家轮流表演节目。昏黄的路灯下，偶有风吹来，箴用俄文轻轻唱着俄罗斯民歌，低沉的男中音在一个人的记忆深处常常回响。

那时候家里还没有洗衣机，洗衣服全靠手洗。一年冬天过年，箴在冷水里洗好了家里的床单被套。住的院子里没地方晾晒，得到另一个院子里去晾晒。另一个院子是锁着门的，必须从值班室去拿钥匙。

箴吩咐上小学的女儿去拿钥匙，他则举着洗好的东西等在另一个院子的门口。小女儿很快拿上钥匙，要去给爸爸开门。怎料她却遇上了一群跳皮筋的小伙伴。小女儿拿着钥匙很专心的加入了跳皮筋的队伍，完全忘记了等她开门的爸爸。久等不来女儿的爸爸找了出来，就看见小女儿手里拿着钥匙，正浑然忘我的沉浸在跳皮筋的欢乐里。气不打一处来的爸爸，给女儿屁股上就来了两脚。

冬天穿的厚，那两脚根本没什么感觉。但饶是如此，小女儿哭了个惊天动地。箴从来没有打过孩子，这两脚也让他心里不好过起来。箴没说什么，吃过午饭，领着小女儿到街上，给她买了两包喜欢吃的点心。老派男人的温柔从来不是说多少，而是做多少。

箴平时喜欢小酌两杯，这时他的小闺女就会凑到杯子边上，轻轻的抿两口。箴会端着酒杯笑着让女儿尝他的酒，再夹一筷子菜送到小闺女的嘴里。退了休的箴负责给家里做饭，他喜欢下楼和院子里的老头们下棋。到了做饭的点，你准保会在院子里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往家走。

一年，玉回了娘家，女儿正怀着孕。箴的生日被无情的遗忘了。女儿回家看见，打开的台历上，爸爸写的六个大字：老子今天生日。

箴在六十五岁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