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道
去。这一次,你留了把柄在中书令手里,又怎么从他……他们,手里,脱罪呢?”她是真心的,他知道她是真心的。
只是有些事情,终究是……不愿面对的。
“回去吧。”定权说,重新迈开了步子。“你这个样子,待会儿被陛下看见了,当心他又罚你抄女戒。”
熙和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孤独的背影时,她知道,她终究是唤不回他了。
昨晚得知顾逢恩出事时,她也只是生气。她知道二哥断不可能舞弊的,她气的是中书令破坏太子冠礼不成竟又来构陷嘉义伯。可是如今,她连气都没有了,只剩下迷惘和忧心。
行事端正的人,自然永远都不会知忧惧为何物。可一旦行了苟且之事,之前的磊落坦荡便荡然无存,从此只剩下担惊受怕,忧惧着那一日,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会公之于众,袒露在天下人眼前。
所以老师,从不许他们做这样的事情。所以老师,从来都是一个心胸开阔,豁然坦荡的君子。
可如今,太子已经决定避祸,而她也做了帮凶,有些事情,终究是不一样了。
*
熙和骑着马在街上走,心里乱纷纷的,听到沿街有商贩叫卖糖人。她抬起眼,望着那金灿灿的糖人串子看了许久,直到那商贩走过转角时,方才策马追了上去。
进卢府时,熙和走的是后门。说是给小衙内带了糖人,只叫人通报了小衙内。可她知道,师母一定会来。
她有多想知道贡院里的事,她又怎会不知。可此刻明明知道太子做了有违师道的事,却不能说,亦不能阻拦,她不知道太子做的对不对,也不知道中书令究竟查不查得出太子耍的把式,她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老师,还有……师母。
等了不多时,便见伯禽欢喜地从内院跑出来,脸上还有两道交错的墨迹,想是方才写字时不小心画上去的。熙和想起自己刚学写字时,也是把墨蹭的到处都是,还有一次竟把墨水画到了老师的袖子上,她窘迫得紧,老师也只是笑呵呵地用方巾拭了拭,一直等到下课了,才换下袍子交给内人浣洗。念及这些往事,又不由神伤,眉间郁结却又更甚了些。
小衙内欢喜地喊着姐姐跑过来,蹦蹦跳跳扯着熙和的衣角,想把那小糖人儿扯下来。熙和俯下身,把手里拿的糖人递与他,拍拍他的后脑,笑着嘱咐道,“吃完了糖,一定记得要漱口。不然长了虫牙,卢老师又要骂我。”
伯禽重重点了点头。小孩儿正在换牙,小小的门牙缺了一个豁口,望着糖人咧嘴笑起来时,便煞是可爱。他把糖人放在嘴里,咬的嘎嘣嘎嘣响,叫熙和不由又想没有门牙的人到底是怎么把糖人咬得那么响。
伯禽咬着糖人,小脑袋却往门外探了探,看见熙和的马,便又嚷嚷着要骑马。或许是因为卢老师的事情,熙和今日对他甚是纵容,将小衙内抱到马上,牵着缰绳,在院子里走了走。伯禽高高举着咬的破碎不堪的糖人,欢喜至极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开疆拓土平定天下的小将军。
熙和不由笑了笑,小孩子的世界,总是这么轻易就能快乐。
他大抵永远都不会知道,今日他吃了糖,又骑了马,全是因为,姐姐的二哥,连累了他翁翁的原故。
过了不多时,果见师母行色匆匆从内院出来。熙和见她神色憔悴,便知她昨夜定是没睡好的。
夫人望见熙和,再一抬眼,便瞧见马上兴高采烈坐着的小衙内,惊道:“伯禽,你怎么爬那么高!摔下来怎么办?快下来!”
熙和忙将伯禽从马上抱下来,欠身给夫人见了礼,说,“都是熙和疏忽,不怨小衙内。”
她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师母。
“殿下让我来报知师母,卢尚书,无碍。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
伯禽举着手里的糖人,看了看面如沉水的姐姐,又望望眼睛红红的阿婆,总觉得这两个人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于是小衙内咬了一口糖人,疑惑地抓了抓后脑,嚼着口中的糖人。
大人的世界,怎么总是这么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