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梦到西洲
像那天傍晚的夕阳。
周日赵湘说汉服社有活动,换了衣服就出门了。她搭地铁找去了顾昀给她的地址,是个高级住宅区,她按门牌号找了进去。
万万没想到,顾学霸还是个隐藏的土豪。
顾昀给她开了门,他穿着件苍青色织锦缎的大袖圆领袍,戴了顶幞头,是南齐文士装扮。赵湘穿了件白色的大袖褙子,嫣红百迭裙,长发在头顶挽成髻,簪了两只镀金的蝴蝶发钗。两人相互见了礼,顾昀把她让了进来。
客厅宽大的落地窗下摆了桌案,一应茶具俱全,只不敢将风炉放在室内,便搁在露天的阳台上。案上放着两盏茶,乳花还未散去。顾昀请她入席,将茶奉给她。赵湘什么都不懂,理了理裙子在垫上跪坐下来,接过茶碗,道了谢就喝。一口入喉,被那怪异的味道狠狠呛住了。
顾昀起身帮她拍背,又递了方巾帕过去。赵湘接过,擦了擦嘴角的茶沫,却有些惊诧他竟认真道连帕子都备下了。不由望过去,见那少年郎白皙光洁的面容被午后的光映照着,像一块上好的脂玉,细细琢磨出的精美的眉眼、轮廓。那双黑眸温润如玉,望向她的目光无限温柔。
她的心不由得怦然跳动起来,少年郎近在咫尺,服上熏着淡淡的香,像林下的清风。宽阔的胸膛和挺拔的脊梁,像极了她梦里那个影子。
顾昀以为是自己逾矩,直起身,坐回到她对面,开始教他的学生。取出茶饼和小锤,轻轻敲下一块,放入碾中细细研磨,过筛,嫩绿的茶粉如雪霰般缓缓筛下,阳光透过来,缠绕在纤长的指上。他的手很白,放在她背上,却是冷的。
取水调膏,再注水,击动茶筅。赵湘腕上无力,汤花总不咬盏,顾昀越性坐过去,握着她的手,茶筅在浅碧茶汤中激荡起来,不多时乳花便浮满了杯盏。
赵湘坐在他怀中,看着汤花一点点堆起来,想喝彩,一回头,便看到他的侧脸,离自己那么近。他专注于手中茶盏,眼睫低垂,有光透过来,她望着,却呆住,只觉胸中涌起一股悲戚,不知怎的竟落下泪来。
顾昀点好茶,松开手,低头看到怀里的人,她望着他的眼中竟溢满了泪水。
他一瞬间变得无措起来,往袖中去摸手帕,才想到方才已经给了她,又忙捻了中衣的袖子给她擦眼泪。那双眼中在慌乱中流露出的怜爱和宠溺,叫那小姑娘看见,眼泪竟掉得更厉害。她也不知道为何,只觉是很难过的事情,就像她在梦里哭喊着想抓住那个人的影子,她跑上城楼想看他最后一眼,却只有空里流动的风从指尖划过,她拼尽全力都没有办法再看他一眼,再跟他说一句话,再触摸到他怀里的温度,只有无望的执念和无尽的欲望……
顾昀想抱紧她,他清醒地知道这是逾矩。
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和一千年前一样。
赵湘哭累了,伏在案上,问他:“学长,你相信……”她却缄了口。那话实在太过荒诞,她问不出口。
耳边却落下了轻缓的声音:“相信,人有来生吗?”
赵湘惊诧望过去,却见望着她的那双眼中填满了温柔的情愫,低声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那双深情的眼中被风霜填满了沧桑,望着她,眼泪落下来,他在那泪光里笑着说:
“郡主。臣等郡主归宅,等了一千年。”
“你……”赵湘愣住,那些记忆却像雪花般飞旋起来,天河逆行,她想起了那个梦,想起梦中人的模样,想起她无数次回眸时,期待看见的那个人。
“许昌平……”
她讷讷念出他的名字,伸出手,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她疯了似的抓住、抱住他,在他怀中放声痛哭出来。
许昌平轻轻抚着少女的额发:“臣只是郡主梦中的一个影子。在世间等了千年,只为了再和郡主见上一面。”
顾熙和抬眸望着他,哽咽道:“你说过,不会离开我。你来了,就不许走了……”
他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照出自己的影子,他还是那么年轻,千年的岁月,不曾在他的容颜上留下一点痕迹。他清醒地知道,他早已不属于这人间。
许昌平轻轻勾了勾嘴角,温柔的话语中,拼尽全力忍着喉中的哽咽。
“这一次,是臣食言了……”
他低下头,轻轻吻在她额头上。额上落下一点轻轻冷冷的触感,还有一滴冰冷的眼泪。
***
“阿湘,你小说出版了!”
同学欢天喜地跑进来,手里拿着本新出的《西洲曲》。作者在通读史料基础描摹出的南齐郡主的爱情悲剧,不仅在网文界,在学术界都掀起了轩然大波。评论褒贬不一,但因其引述充分、史料真实,连学者都提不出实质性的驳落。书中的两幅插画,甚至成为了学者探佚南齐宫廷密辛的重要资料。
赵湘安静在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