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干戈

旬日，天气晴好，风和日丽，枝上柳绵随风飘荡，散落院中，不由叫人想起诗中那句，“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参与晋阳保卫战的主将团聚一堂，欢饮达旦，谈笑风生。

朝阳初升，春光明媚，一如众人的心情。

大家不免提到出师未捷铩羽而归的柔然王子，喝高了的江芷岚绰号脱口而出，“小狼崽子。”

这样的称呼实在太过搞笑，轻佻得近乎玩闹。

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齐军将士，以及幕后黑手斛律孝卿，更憋不住笑差点把酒喷出来。

向来正经到有点古板的贺凌霄，都忍俊不禁，一连咳嗽好几声才止住笑意。

想到被她伤了颜面的小王子，江芷岚不由心虚，她可是把徐之才这种千古名医配的伤药都给他了。何况一个烧杀抢掠的侵略者，有什么资格寻仇不依不饶的。

突然府门前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永昌公主接旨。”

几人瞬间酒醒大半，立刻跪拜听诏。

事关重大，皇帝身边的内侍都出动了，亲自派宫车接应。生怕这位小姑奶奶不急不缓，去晚了怠慢使臣，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江芷岚接过圣旨，吩咐管家招待好客人，便匆匆告别，坐上入宫的马车。

内侍就是个传话的，除了柔然使臣秘密到访，其他的一概不知。

宫殿巍峨庄严，廊腰缦回，错落有致。屋顶上挂着精巧的兽雕宫灯，在朝霞的映照下显出昳丽明艳的金属光泽。

但此时此刻，无人有心赏阅这宫殿的雄伟壮丽、饰物的巧夺天工。

一群宫女太监低着头，快步走在石板路上，如临大敌的样子，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江芷岚坐在宫车里，彻夜未眠的大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小憩片刻。

还能怎么办，等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进入太和殿，感受到压抑的气氛，还是让江芷岚有些意外。

和士开权倾朝野、深受宠幸，君臣之间没有半点礼节，他来此不算稀奇。只是他曾劝说苻承‘应该趁年轻力壮的时候，恣意作乐，国事可以吩咐大臣办理，没必要亲自操劳。’因此，苻承真的把政事都委托给官员，隔几天才上一次朝，乐得逍遥。上朝也不过随意听奏敷衍而已，一会儿就不耐烦地罢朝，根本不在乎处事如何。

今天的武成帝却端坐在龙椅，脸上阴云密布。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不禁令人心生畏惧。

还是头一次见到登基后的舅舅这般严肃冷酷的样子，江芷岚回过神，对着高高在上的武成帝行礼问候。

苻承例行公事，“平身，给公主赐座。”

江芷岚舒了口气，这才有时间注意一直盯着她的柔然王子，两人目光相碰，又赶忙错开。

真是冤家路窄，萧执羽的嘴是开了光吗？那么灵验，刚叫她小心，仇家就找上门了。

冯庭换了身圆领左衽的丝绸胡服，衣着华贵，腰封仍不忘佩带弯刀。他显然是入乡随俗，将长发高束起来，显得更加俊美无双。尤其那种浓艳的异域风情，让这位美少年十分惹人注目。

长相倒意外地好看，却不像四哥那么阴柔。

江芷岚忍不住悄悄打量几眼，揣摩他的态度。对上冯庭似笑非笑的眸子，慌忙转移视线，仿佛刚才偷看的人不是她。

冯庭也在盯着江芷岚，她匆忙出门，仅是简单梳洗，容颜略显憔悴，但仪态端庄乖巧，无可挑剔，很难不讨人喜欢。

这副优雅柔顺的模样，完全想不到她就是那个在战场上，把他摔下马损伤了容貌的小蛮女。

巴图要是在场，一定会目瞪口呆吧。

冯庭心中惊异，面上却是不显，朝术伦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敢打伤本王子，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行呢？

名叫术仑的使臣离开坐席，右手抚胸，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对苻承行了柔然人的礼节。

受可汗所托，使团务必完成任务，可刚才，王子坚持示意他按兵不动。

术仑早已沉不住气，面向高座上的齐国皇帝大声说道：“既然公主已经到场，和亲一事，陛下能否尽快给我们一个回复。否则，可汗那边，陛下也不好交代吧。”

表哥大败柔然才不过数月有余，他们居然还敢如此嚣张，江芷岚心想。

等等，她好像关注错了重点。和亲，不会是针对…

要知道，适龄的皇女里，庶出的表妹东安公主，刚刚代替江芷岚许配给了段深。

却听那柔然使臣继续道：“柔然风俗里，伤目者要偿以女，当日许多人可都是看到了的。世人把眼睛看得极为重要，相信贵国公主，亦是个敢做敢当之人。”

柔然王子向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看得江芷岚心里发慌。

他是在对她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