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安
对于远方异域之人,长安是一座梦想之城。那里的粮食堆积如山,酒醇香悠扬,女人的皮肤如丝绸一般滑嫩,......,总而言之,你能想到的一切,都可以在长安找到。 但任何人都不要打那里的主意,太极宫中的天可汗,俯视万邦,威严赫赫,轻轻挥动宝剑,哪怕相隔万里,也依然能让敌人化为齑粉。 就像盛极一时的吐谷浑,三番两次骚扰唐境,圣天子挥剑决浮云,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国主伏允授首,举国臣服唐刀之下。 贞观十年,八月末,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班师的西海道诸军抵达长安。因皇后-长孙氏离世,整个长安依旧沉浸哀痛之中,显得有些沉闷。 虽然,国丧之期间一切从简,但圣人却下旨献俘、宫宴一应从重,三军将校无不感念圣人恩德,欣然驻扎在长安城外的军营中,拱卫都城以防国丧期间有乱。 而奉命从户部大仓,领取军粮回来,坐在车辕上发呆的游击将军-杜璟,亦被城内的一片缟素,沉闷的气氛所感染,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哀意。 这让他想起多年以前,那个喜欢把他放在膝上的妇人。忆起她在其耳畔说的话:你不必自卑,大可昂头自处,我从心底越发想对你好些,再好些。 温声细语,温暖备至,那是一种被人偏爱的滋味,也是一种久违的温暖。 啪!肩膀传来的酸麻,把杜璟从思绪中拽了回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左营游击将军-程处弼,他在军中的死党,宿国公-程知节的第三子。 揽着杜璟的肩膀,程处弼笑道:“有個活计,一起去呗!” 拍掉了程处弼的手,杜璟嫌弃回道:“你这人品,能捞到什么好差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程处弼是什么人,没人比跟他一起戍边五载的杜璟更清楚了。 出门不捡东西就算丢,老程家的“响马”精神是一点都没糟践,向来是多吃多占。上官们眼中人憎鬼厌的他,能讨到什么好差事! 估计又是顶雷的买卖,拉着他一块倒霉。在凉州,在库山,在曼都山,在赤海,多少次,次次如此,他早都习惯了。 当然,杜璟也要感谢程处弼,他要不是倒霉,次次能抡上恶仗,杜璟也不会在十七之龄,就跻身从五品下,成为游击将军。 “姥姥!他们就知道欺负俺老程这老实人。回长安了,还想欺负我啊,那得先问过我家老爷子!” “兄弟,这回绝对是美差,真的,对你仕途绝对有好处!” 昨日,几位大将军入宫觐见,侯君集念叨起先皇后对他们这些秦府老将的恩德,还哭了一鼻子。 并在御前请命,从军中遴选三百将士,到昭陵为先皇后守孝,也算是征西军全体将士对先皇后的敬意。 杜璟頟首笑了笑:“大将军就是会做官,知道圣人的痛点在哪!” 没错,长孙皇后与圣人是患难夫妻,一朝分离,自然悲痛万分,去昭陵祭祀也是人之常情。 到昭陵担任宿卫,还能常常得见天颜,对领兵将领的仕途,也是倍有好处,的确是个好差事。 程处弼他老爹,为了他俩的仕途,可是与老候掐了半天,也在卫公面前耍了赖,才把这露脸的差事弄到手的。 见兄弟兴致不高,程处弼不解道:“怎么,不想去?” “在圣人面前多露脸,对咱们履新有好处,兴许还能到宫里当差呢!” 是,程处弼知道,他这兄弟不是那种三更为财,五更就不要命的主儿。 但作为资深官二代,程处弼得教这傻兄弟的一个乖,不能光傻乎乎的干活,在东家面前混个脸熟,比什么都实在。 尤其是军队这种按资排辈的地方,唐军的名将太多了,要不灭个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将军。要再不知道争取机会,轮到他们上位,非得猴年马月不可。 杜璟是被他唠叨没招了,连声道“行行行!你说的都对,什么时候出发,来叫我就是!” 不是不想去,对别人得见圣颜也许是幸事,可对他却是未必。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看老天吧!...... 昭陵,地处泾河之阴、渭河之阳,南隔关中平原,与太白、终南诸峰遥相对峙,主峰周围均匀地分布着九道山梁,高高拱举,风水绝佳。 文德皇后崩逝,圣人便下旨阎立德、阎立本兄弟以九嵕山建昭陵,并诏令子孙“永以为法”,开启了“因山为陵”的先例。 守卫皇陵看似简单,其实很麻烦,既要防着工匠逃跑,又要防着有不轨之人,盗窃皇陵的陪葬物。随便疏忽一件,就是连坐之罪,没人敢有一丝懈怠。 昭陵有专门宫人供养,官兵守卫,护陵将领乃是淮阳王李道明,还设立了五品陵令管理杂事。 因四周山势陡峭凸凹不平,缘山凿石架有栈道,栈道绕山腰数百步,盘曲而上,可直达元宫门。 为安全起见,墙四隅建有角楼,正中各开一门,南曰“朱雀门”,北曰“玄武门”,东曰“青龙门”,西曰“白虎门”。 在李道明的安排下,杜璟、程处弼负责戍卫西门-白虎门。三百人,分成三班,每班四个时辰。 但程处弼有个毛病,到了晚上倒头就着,不睡到日上三竿,踹都踹不醒。做兄弟的不需要计价太多,所以,这夜里的活计,只能由杜璟一肩挑了。 而且,杜璟喜欢夜晚,融入黑暗当中,人的心也能静下来。八月的长安,夜晚清风拂面,靠在角楼下,望着山下的星星点点的亮光,也别有一番分清。 角楼上的士卒,瞧着山下有人提着灯笼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