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高昌相国的选择
唐军的落石又一次袭来,让上街寻食的百姓慌不择路,因踩踏而伤者不知凡几,街面是一片狼藉。 而那些因落石失去亲人的百姓,抱着亲人的尸体,悲嚎痛苦,特别是年纪幼小的孩子,一个劲儿的摇着父母的尸体。 回想着往日高昌城繁荣的景象,与眼前的残败,麹智盛是痛心疾首。估计先王也是想到了这一幕,接受不了,才惊惧而亡的。 “高相国,咱们都是汉人,祖宗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麹氏乃汉尚书令鞠谭之后,我们原本就不是帝王之家,占据这西域小国一百余年,已经是上天的恩遇了。” 麹智盛不是个暴戾之人,平时臣子们犯了错,他从来都是小惩大诫,为此没少被麹文泰数落,说他优柔寡断。 可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切,让麹智盛下了决心,高岭说的对,他不能因为一家一姓的得失,误了阖城的军民,再坚持下去,就是造孽。 派人去跟侯君集谈,高昌可以投降,宗庙可以捣毁,他也可以到长安领死;但请唐军承诺,进城之后,不杀一人,全力救治城中得疫的百姓。 高岭是三朝元老了,几十年的大风大浪,也见证了高昌王朝,最昏暗的日子。早年间,献定王麹伯台,甚至不惜谋朝篡位,把献文王-麹伯雅(麹文泰之父)幽禁了五年之久。 在那五年中,高昌国元气大伤,献文王父子两代都没能让国家缓过来,否则高昌国的军队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轻而易举了让唐军占据了除王城外的所有城池。 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位仁厚的君王,可却碰到了李唐这个洪水猛兽,天不予时,徒之奈何啊! 高岭叹了一口气,拱手回道:“请大王放心,老臣会竭诚尽力,为高昌争取最有利的条件。” 话间,高岭又提到了麹智礼,大将军与唐军交手多年,双方是仇深似海,再加上他性格执拗,恐怕不会轻易罢手。 麹智盛摆了摆手:“不要挑拨!智礼那里,你不用担心。孤的话,他还是听的。” 虽然大王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嘴,但高岭也不由打了個冷颤,再投降前,君还是君啊!遂立刻躬身,诚惶诚恐的回道:“老臣不敢,不敢!” ...... 回府之后,高岭便叫来他的长子-高辅,作为东门守将,有这层身份在,出入也方便。 “这是大王命为父起草的洽谈书,你悄悄地出城,面呈唐军主帅侯君集。” “条件,尽可能争的丰厚一些。为父受三代君王信用之恩,如今也只能帮大王这些了!” 高辅一听,大王打算投降,高昌将亡,一股悲意涌上心头,眼里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端着文书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见到儿子这般痛苦,高岭也是叹了口气,安慰道:“痴儿,去吧!去为你的大王,争取最后的体面!” 打发了高辅,高岭来到中堂,供奉献文王的画像前跪了下来,扇了自己两巴掌,悲怆道:“文王,老臣对不住您啊!” 呜呜......,高岭与献文王一起长大,君臣际遇如鱼得水,总角情分胜过骨肉。麹智礼骂他崽卖爷田心不疼,他能不疼吗? 在他为相期间,宗庙倾覆,国家败亡,麹氏高昌一百四十余年的基业,丢了!到了九泉之下,他该怎么跟文王解释。高岭心中的愧疚,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投降是有辱国格、尊严,但最起码能保住麹氏的血脉不至断绝,王室的女眷不受侮辱,这是应对目前危局,唯一体面的方法。 拾起地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举杯对着先王的图像,老泪纵横的高岭,悲声道:“老臣有负君恩,有负高昌的百姓,我,不配活着!” 一杯毒酒,送走了麹氏高昌得国以来,任职最长、官箴最好的宰相。 翌日,等高家人发现他服毒自尽时,高岭双手持帕,遮住了自己的脸,高夫人用尽了气力,也没能把帕子从高岭手中拿开。 高岭的身边还摆着一封遗书,上面写着:罪臣高岭,理政无方,致使国家沦丧,国王受辱,罪孽深重,死后无颜见麹氏历代先王,故以帕遮面。高昌亡国,百姓罹难,皆臣一人之过,煌煌青史,勿伤我主仁义爱民之誉。 视察完驻防情况的麹智盛赶到府中,看到高岭的尸身和遗书后,也是抹了一把眼泪,叹气道:“老相国,与你何干啊!!” 明眼人都知道,高昌国走到今天,全是先王麹文泰一手造成的,麹智盛不过是个背锅的。高岭不过尽人臣之责,他也不愿意活着看到唐军进城。 “给老相国发丧,以侯爵之礼葬之,一应开支皆由王室供给,算是孤酬答相国的。” 话间,麹智盛失魂落魄的向外走着,嘴里还喃喃着:“死了好,死了就解脱了。孤还想死呢,可这阖城的军民怎么办!” 高岭的死,让麹智盛本就垂落的心,又蒙上了一层阴霾。这场瘟疫敲响了高昌亡国的丧钟,麹氏的荣光也如头顶这轮日头一般夕阳西下。 望着余晖洒在断壁残垣,麹智盛的精神又恍惚起来,随即对身边的尚书王恒说道:“王卿,你去把王宫的粮库打开,给百姓分一分吧!” 王恒也是点了点头,王城现在的形势,多一口粮食就能多救一条人命。粮食发给百姓果腹,财宝付给唐军买阖城百姓的性命,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小时候,孤在学堂中,听先生讲中原风物,对那里的人和事,一直心生向往。可惜,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能坐着唐军的囚车,去看看大唐,看看长安,也好!